小时候,我家邻居是个姓李的老太太。她早年死了丈夫,就有两个女儿,也都出嫁了。她那双被缠过的小脚和自认为好生养的大屁股,是我小时候对她最深记忆。
她的家产只有一间地方不够二十平米的一楼一底的木房。原来的一间厨房被我家用木料和她换了,木料被两个女儿分掉了(由于分配难以均衡,两姐妹留下记恨,都怪责自己母亲偏心)。心底善良的母亲就让她继续和我们同用一个厨房,彼此的饮食成了公开的秘密,交换饮食也成了自然。这成全了几姊妹“别人家的饭菜香”的胃口。李老太太很爱干净,她变着花样做的粗茶淡饭总让我们嘴馋。母亲经常端一碗红薯饭换她一碗干干的玉米糊。
我们的爷爷奶奶过世得早,外公外婆也离得远。没有老人恩宠的我家四姊妹对李老太太有着别样的依恋。她也是非常喜欢被父母管教得比较乖巧的我们。
其实在别人的眼里,李老太太特别的尖酸刻薄,为一点小事和别人计较得没完没了。遇上对手,她可以和你吵上几天几夜,声音沙哑了也可以不歇息,必须赢得了利益才肯罢休。多少人都拿这个小脚老太没办法。
和我母亲相处就特别地融洽,我们两家吃的用的都没有分过彼此。特别是遇上母亲出门时,李老太太就自然成了我们几姊妹的依靠。曾有一次因为把钥匙丢了进不了自家屋子,四姊妹挤在了她的床上,她自己却在那个晒粮食的斗箕里蜷缩了一夜。她在我们的心目中就是奶奶的形象,按辈分,我们一直称她为“大娘”。
慢慢地,母亲和她友好相处的秘诀被我们知道了。原来大娘每次借我们一升(量作物的容器)米,母亲都是要还她一个加了“帽子”的一升米。绝不让老人家吃亏是母亲与大娘的相处之道,这也蕴含了母亲对经常“雪中送炭”的大娘的深深的感激。平常我们家吃什么好的都会给大娘一份。我想母亲的善良和宽容打动了孤寡老人残缺孤寂的心,她对我们付出了别样的亲情。在解决温饱都成问题的情况下,她也尽力来帮助我们,她那风味特别的陈年老咸菜就帮助我们度过了没有菜蔬的艰难日子,我们和大娘建立了浓浓的没有血缘的亲情。
后来嫂子进门了,她也很快的加入到了与大娘亲近的行列。年迈的大娘的眼睛不好,穿的长衫常常带有坐马桶时沾的秽物,嫂子也是毫不忌讳的帮着洗涤。外出读书的我们一回家都要先找老人问声好、拉几句家常,她也总是乐呵呵的拉着我们的手一遍遍的摸着。她那经脉突出的手的温热总让我们内心汹涌起血脉相连的感动。
她那两个女儿、女婿经常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搞得老人很伤心,她经常哀叹自己没有教养好子女。其实老人勤耕细种、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的好处都给了他们,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在大娘手脚不是很利索的时候,两个女儿就自作主张,把她唯一的家产,那个小木屋廉价卖掉。没有家的老人就在两个女儿家轮流住,刚开始还好,老人能做点事情,后来眼病严重做不事了,他们就开始嫌弃她。让她住牛棚里,她对路过的老家人一个劲的念叨,想回老屋,想和我们住一起。
后来我母亲不顾她女儿家的白眼,把老人接回来。在我们家,她每天都是乐呵呵地笑着,我们照顾她起居饮食,也为她的眼睛进行了医治,母亲把她当作自己的婆婆尽心赡养。她的身体和精神恢复得很快,慢慢地也不愿闲着,抢着帮我们做点事情。这可惹到她女儿不高兴了,她们埋怨我们,让她们背了不孝的骂名,还怀疑我们拿她们的母亲当佣人使。看到这样的情形,老大娘不顾我们一家的挽留,坚决地和我们告别,她走的时候跟我们一个一个的拥抱,用那双被岁月啃得干瘦的手不舍地抚摸。那次记忆深刻的分别真的很漫长,感觉就像是大娘和我们诀别。的确,离开了的大娘没到两个月就死在女儿的牛棚里,特别爱干净的她衣服上沾满了牛粪。
大娘死后,我们一家三代人常去她的坟前拜祭。她女儿始终不明白我们和大娘之间到底心存什么样的感情,为什么就能落下那么多伤心的眼泪,而她们的亲情和爱心都被自私和贪婪封存了、麻木了。
“种什么瓜结什么果。”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爱心的播种。我母亲把爱心撒在子女和别人的心里,得到了儿女和别人的爱戴。可以想象大娘女儿们的下一代会怎样?心中没有了最起码的亲情,爱心从何而来?
我们期待并接受着爱心的温暖,同时更需要播撒爱心,这过程其实就是一种幸福。那些沉迷于利益得失的人们的心田什么时候也能开出爱心耀眼的花,结出幸福甜蜜的果呢?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8-4-1 15:36:0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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