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照片,我做无事一般,神情如常的交到莫总手上,似根本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他接到照片,却有片刻的失神,神色复杂的接了去,直直的丢入到桌柜之中。
我才回到外间,却接到莫总的内线:“柳秘书,今天没有什么必要的事,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我说:“知道了。”
电话那边挂上了,耳边一阵冷冷的嘟嘟之声。
我也挂了电话。怔了怔,继续有条不紊的整理所有的文件。
电脑上qq的头像闪动起来,李秘书发来一封中秋贺信。
不知不觉,已是快到中秋了呵。
贺信后面缀了一句:“还好吗?”
回了一句:“好,谢谢。”
那边静了半晌,又发来一句话:“我那日说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我想了想,慢慢的回过去:“不必了。”
“很忙吗?是否,我打搅你了?”
“很忙,倒算不上打搅。”
……
“怜月,其实我……”
“?”
“我,我,也,没什么?”
“没事我要忙了。”
“别,怜月,我……”
“嗯?”
“我想说:你为什么一直一个人呢?呵呵,难道真的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这与你无关,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下线了。”
“唉,怜月,你总是这么无情吗?其实我一直……”
我不知他要说什么,总之,定是我不喜欢的吧。
电脑提示有msn邮件过来。
“有文件提示,我下线了。”
不待他的回复,我已经下线了,qq的小头终于不再闪烁。
我打开了文件。
是莫总——
上面只写了短短一句话:“晚上,有空吗?方便的话,我想和你谈谈。映雪茶庄,晚上七点。”
其实,我也想找机会,与他好好谈谈。毕竟,这样下去,对他,对我,都不好。
映雪茶庄,是公司路口前面拐角处的一座三层小楼,环境幽雅,极其清静。是聊天的好去处,不必担心被无事打扰。当然,也需要付出高昂的费用。
晚上七时,我应约而往。
在服务生的一路引领下,推开了订好的包间房门,里面陈设无一不透着简单高雅,舒适顺心。
莫总背对着房门,站在落地窗帘下,手拈酒杯,若有所思。
我颔首谢过服务生,进入房间,轻轻的顺手关住了房门。
轻轻的关门声,还是惊动了他。
回首,转而向我笑:“你来了。”继而郁郁的神色又拧住了眉头。
我笔直站着,恭敬答道:“是,莫总。”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神色颇显疲惫。
“既然是谈谈,就不要这么生分了,难道,就像我们去桃花村那天,不好吗?”
我怔了怔,也不想太过破坏气氛,必竟我还要在他手下工作。缓缓应道:“好”
他示意我坐下,他也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沙发前是一张小几,上面摆着时令的水果与零食,还有,一瓶红酒。
“怜月,对不起,我这几天心情不好,是不是,对你的工作太挑剔了。”
“没有,莫总,您是对我严格要求,想让我做得更好。这些,我都知道。”我字斟句酌的说道。
“呵,你是这样认为的吗?我有那么好吗?”他似被我逗笑了一关,嘴角扯了扯,但眼中未有丝亳笑意。
“莫总叫我来,有什么事吗?”我不准备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问他。
他的眼睛黯淡了几分。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跟你道个歉。”他突然有些激动了:“怜月,你能不能不老是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一副若远若离的姿态,难道,你对我,有这么成见吗?”
“莫总,您误会了。”
“怜月,我今天约你来,是想和你像朋友一样,好好的谈谈,我这几天,真的很矛盾,很难受,很——不知所措。”
我看着他,心里在哀叹,看来,一直怕来的,还是来了。我今日,终于,是避无可避了。
“莫总,能不能,改日再说这些。”我试图还在挽救些什么。
“怜月,你不要忙着拒绝我,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静静的看着他,心里似被微风吹起了一圈一圈的水波。
“我从见你的第一眼起,就被你吸引了,可以说,我从没有见过你这么神色不惊,对谁都冰冷自持,却又体贴细致,文雅秀丽的女人。我一开始,只是好奇。随着一天天的熟悉,我发现自己想了解你的渴望是越来越强烈,我看着你递交的报告的每一句话,转给我文件上签下的每一个字,我都有说不出来的高兴。我真感谢老王总,把你留给了我。我也试着想去真正的接近你,但是,我越想接近,却越害怕,我本来以为。我会将这种感觉一直埋在心里,永远也不说出来。”
他的脸涨得有些红了,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抬起时碰到我的眼光,便立即又扭了过去。
猛然喝下一杯酒,想了想,继续说道:“那次去桃花村,是我安排的,不带其它人去,我,确是存了些私心的,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在那里拍了好些照片,那些照片上,好多都有你的影子。我本也只是想,拍些照片,聊作慰藉,我心里,也一直不敢有奢想的。但,那次回来的路上,你对我说的那句话,让我真的真的好高兴,高兴得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什么都非常在乎。”
我闭了眼睛,只听到心里的叹息声一声重过一声。
“你不知道,我有时在梦里,都听到你对我说着同样的话,只是梦醒了,却只留下你说的那句:‘只是当时当地,随口说说而已’,让我浑身都感到冰凉,我感觉到我被利用了,利用完了而且还被不屑的抛弃,怜月,我就那么差吗?就那么不值得你一屑而顾吗?还是,你已经对我失望了?你不要拿已经有对象来搪塞我,我知道,你没有。”
他此时的眼中泛着焦急与渴望,他在等我的答案。
“没抱希望,何来失望?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是这样的感情。”我落寞而绝情的说道。
“原来,你是这么的狠心,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他羞恨道。
我坚厚的心墙似被钢针扎存一个洞,隐隐作痛。
“其实,你对我,又了解几分?”我强笑。
他似怔了一怔,不解的看向我,试探的说:“怜月,你愿意,我去了解你吗?”
避无可避,不必再避,我的心里,其实已经抱了决心来的,并做了最坏的打算。又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我避开他的眼神,苦笑了问他。
“好,只要你说的,我都愿意听。”他似有了某种希望,神情欢翼起来。
我冷笑,只怕听了这个故事,他要与那些人一样,尴尬而冷场的谢幕吧。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时候,在回家的途中,被一个歹人抢奸了,她不敢报案,吓得一连几天不敢去上学。家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以为她是学习太过紧张,便按她的意思换了一所学习,并休学调养了一个时期。”
我看到他的神色有些迟疑,眼中有不可置信的神情。我心里却泛起冷嘲的快意。
“好在她经了这件事后,倒是心无旁骛,一门心思的用在学习上,学习成绩倒挺得老师称赞,考入了一所大学。可惜的是,四年大学读完,快要毕业时,却传来了母亲病故的噩耗,她直奔回家料理了母亲的后事,却耽误了毕业分配。”
我一口,一口的抿着杯里的酒,无视他的表情,无论是同情,还是厌恶,我都不希罕,似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而已。
“没有办法,父亲的身体不好,家中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她只有和一些同村的姐妹一起出去打工。去了一家鞋厂,一间宿舍里住八个人,天天要上十二个小时的班,但是,这些苦对她,都是可以忍受的。惟一受不了的,是工头那猥亵的目光,和不轨的调戏。宿舍里有几个女孩迫于淫威,顺从了那工头的凌辱。但这个女孩子却不肯,到最后,逃离鞋厂时,一分工钱也没有拿到。她不敢告诉父亲,让父亲替她担心。在街上逛了很久,最后是在桥洞下过了那一夜。”
我淡淡的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缓缓的喝完这一杯,又自倒了一杯。
继续说道:“可是,她要吃饭,还要生活。所以她到处打着零工,到花店做过花工,到商店做到售货员,到饭店做过服务员,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清洁工。总之,她把挣下的每一笔钱,都尽最大努力的存下来,寄给父亲买药,维持家中的生计。那时的日子,虽然艰难,但她还是快乐的。只是,后来,她碰到了一个不该碰到的人。”
“谁”他紧张的问道。
我笑了笑:“是一个男人,一个风度儒雅,细心体贴的男人,从她打扫的办公楼前经过,对在刚刚辛苦拖过地上踩下的脚印而向她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彼此说了几句话,却未料,从此就走进了她的生活。这个男人,对她一度很好,就连知道了她的那个痛苦的往事,也没有半点嫌弃厌恶之色,相反,对她,更好了。那种好,让她以为,她找到了一生的依靠,让她找到避风的港湾,让她可以相信,可以依赖,可以就这样昏昏然的沉睡不醒。认识这个男人两年之后,她住进了这个男人为她准备的一栋公寓里,准备就这样伴着他,以一种幸福的姿态去迎接新的生活。可惜的是,这个梦却醒得这样早,被残酷的真相猝不及防的击成粉碎。”
我又去倒酒,被他把酒瓶捉住,我笑了笑:“这点酒,还醉不了我。”
避开他的狼狈,使劲夺过来又斟了一杯,尝了一口,接着说道:“那日的早晨,阳光真好,她起来就准备为他去做早餐,门下有急促的铃声,像喘不过气似的一声接着一声,她的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去开了门。门外,是一个漂亮高贵的女子,带着一丝鄙视,不待相请就自顾自的进了房间,并理直气壮的说:‘把他叫出来’。其实他在房内,已经听到了响声,披衣出来,看见那个女子,神色苍惶灰败。那女子倒似主人一般,让他俩都坐下。那一席谈话,对这个涉世未的女孩,却是平生未有过的羞辱和愤慨。原来,那女子,是这个男人的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个男子,是生性的多情,生性的温柔体贴,他不止对女孩一个人这般好,他对很多女人,都是这般的好。这真是一个大大讽刺,让这女孩从天堂一下掉到了地狱。她关进屋内一天,不吃不喝,然后,便默默收拾了行李,走出了这个家门,那男人给她买的东西,她一样未带,全留在那套公寓里,也想抹灭记忆,全留给过去。”
我又喝了一杯,眼前有些模糊起来,我笑了又笑,心里却冷了又冷。酒烧着我的胃,烧着我的脸,我忍住想用泪水烧灭它。满眼满脸的泪,却怎么浇也浇不灭。
“那男人的妻子倒不忍了,她找上门去,不止一次,可这个女孩子非常特别,她不像其它人一样又哭又闹,或威胁或利诱,或索要或苛求。倒是这种默默无声,心灰意冷的神情,让她实在的不忍。她通过种种关系,给这个女孩找了一个工作。女孩没有推却,她并不清高,她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因为她还有一个病重的父亲,还有以后的生活,她有太多的顾忌,太多的无奈,只是,接受,却是这样的屈辱。她断绝了一切与自己以往的联系。开始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她终日很冷,很淡,她不再相信男人,任何事,都开始自己去把握。”
我的胃里一阵阵灼热,一阵阵翻涌,那阵旧的伤疤,揭开后还是依然那么疼。
但心里是畅快的讥讽,我停停顿顿的笑着,醉眼迷离:“你以为,就凭她的学历和条件,会过了那一道道关卡,成为公司总助的秘书吗?公司里学历高的一抓一大把,比她优秀的比比皆是,若非有了那女人的关系,她今日还能你被仰慕,喜欢的情非得已吗?”
他无语,只深深的看着我。
我继续悲凉而古怪的笑,又喝下了一杯酒,这酒的感觉真好,我都有些飘飘然了,真愿一醉过去,永不再醒。
“她就,没有再爱过人吗?就,不愿意,再被人所爱吗?”停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喃喃的开口道。
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朝他笑着:“这样的女人,你还想爱吗?你还敢爱吗?你还会爱吗?你现在仅仅是喜欢,仅仅是喜欢而已。逃离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突然被紧紧的抱住,紧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怎么也挣扎不开,使劲了力气,终放弃了挣扎,软软的倒在这个臂弯里。
耳边传来一阵叹息:“怜月,可怜的怜月。”
我醉了,我一定是醉了,醉了也好。
我的泪,止不住从眼角流下来,打湿了那鬃角的发。
醉来时,头好痛,痛得我眼冒金星,我感到头晕脑胀,浑身酸乏。
坐起来,睁开眼,却看到,莫文清,眼含笑意。
我蓦地清醒过来,再细看,这房间,不是我的住地,那么,只有可能——是他的……。
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只是睡了一夜,到处都是折皱。再看着他,一夜的功夫,腮边便布满了青青的胡渣,头发凌乱,眼中布满血丝,却很喜欢的看着我。
我淡淡笑了:“不好意思,昨晚,我失礼了,打扰你了吧?”
“没有,只是,我想了一个晚上,才决定,在你醉来的时候,把答案告诉你。”
“什么?不好意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即使有这样,那样的过去,我想清楚了,我依喜欢你,不,是爱你。怜月,做我的女朋友吧。”
秋日的阳光透过帘缝漏了进来,刺得我的眼睛微微闭上,但被刺痛的泪,还是顺着眼角滑落。我的心,在一抖一抖的颤动,幸福的撞击,来得这样使人措手不及,只是,这样的幸福,是真正属于我的吗?还是,南柯的一梦?
我该,怎么办?
是接爱?还是拒绝?
风,无语的吹过,将岸边的岩石,全吹落我的心湖之中,砸下一个又是一个澎湃的浪。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8-4-1 9:30:1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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