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楼下门卫打电话说有我的挂号信,这已经是第十封了,他在话筒里暧昧的笑,莫先生,是不是哪里结下的桃花缘啊。
我苦笑,若真是桃花缘倒也好了,我必定立马奔过去,只是现在连是谁的来信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信里无一例外是张标本纸,整整齐齐的贴了十四片树叶,看的出来粘的人极为小心,树叶没有丝毫损伤卷折,纹路清晰,翠绿鲜活。
叶子并不是什么稀奇物,是杨树叶,据说北方到处是这种植物。我看看邮戳,晚杨镇,很美的名字,我查过,是一座北方的小城,安静宁远。我从抽屉里将其他的九张拿出来,其中有些纸张上有皱痕,像是被水氤氲冲散,绻成一个扭曲的姿态。
凑近了嗅,隐隐有咸味,还有淡淡的罗兰香,我想寄信之人必定是个女子,信封上的几个字娟秀清丽,每一笔都仔细研磨,莫泰二字的撇捺流转万分。
我细细抚摸纸上的褶皱,想象一个女子用怎样虔诚的心,将这些叶子一片一片的铺展开来,落下几滴珍珠泪,打湿了白色的信纸,渗进咸咸的味道,似乎经过千万里程,这些气味依旧残留的很深。
晓晓端着咖啡走到我身边,右手伸进我后背,沿着脊椎一直往上爬,像一条银蛇,扭动细滑冰冷的身躯,在我骨髓里翻腾。
我将信纸塞进抽屉,拉出她不安份的手,低声警告她,别玩了。
“哼,昨夜你怎么不说别玩了,是谁一晚上折腾个不停。”她扭过身,语气带着嘲弄。我只得忍下怒气,好声好气的劝。
“晓晓,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不允许员工之间谈恋爱,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和你都得走。”
我的话敲到了她的软肋,没错,这家跨国企业就有这么变态的规定,不允许办公室恋情,自从我和晓晓纠缠在一起之后,一直都是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毕竟,谁都知道,爱情只适合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享用,像我和她这样在城市里挣扎的男女,只得让它变成琥珀里那只定了型的昆虫,仰望着,揣磨着,却摸不着也动不了。
二
经理从门口走过时,我假意拍拍晓晓的肩,让她回去好好工作。她满不在意的撇撇嘴,放心吧,桌子上文件摆那么高,他看不到我手伸进你衣服里,真是胆小鬼。
我推她出办公室,在她耳边轻咬一句,晚上等我。
晓晓的脸立马变得桃花粉面,甜的像三月桃花里的花粉蜜。瞧,这就是假意爱的魅力,能让女人从凶狠的夜叉变成柔媚的妖精。
昨上我没有让她失望,在她柔软的身上驰骋奔跑,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尽情撒欢。事后她绻在我怀里,发出猫一样满足的喟叹,莫泰,我好象爱上你了。
我推开她圈在我脖子上的手臂,晓晓,你疯了。
她咯咯的笑,突然猛的凑近肩膀,狠狠的咬下去。我大叫一声将她甩下床,肩膀上印在一排血色的齿印,渗出腥红的血丝,我扯过床单止住它们,晓晓跌在地上大声的笑,莫泰,我就是爱上你了。
然后迅速起身,死命的吻我,我推开她,又扑过来,周而复始,双手拼命的在我身上游走,像只吸血虫粘在我身上。最后她胜利了,我将她卷在身下纠缠,她鬼魅般的宣誓,莫泰,我爱你,爱你!
我抽了二十根烟,办公室里弥漫刺鼻的烟味,指尖的烟毫无知觉的烧着,我想起晓晓说的话,不禁觉得比烟火还要烫手。
她说要和我结婚,为我生孩子,像一根皮带一样把我栓在腰间,不离不弃。晓晓说这话时,眼神很深,眸子变成默绿色,冒着白白的冷气。我打了个哚嗦,拉过被子蒙着头。
我和晓晓的开始是场寂寞的意外,公司的酒会上,多喝了几杯,稀里糊涂的上了床。她趴在我肩上说不会说出去,只要维持那样的关系就好。我默认了那样的关系,因为她是个聪明女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浮华尘世打滚几载的人都明白哪些要得,哪些要不得。
关系一直保持的很好,我们在床上纠缠,却在衣冠整齐时生疏的只是个陌生人。我一直庆幸她的聪明,可是她居然会爱上我,还威胁要和我结婚。
真是个疯女人。
我好不容易爬上部门主管的位置,哪能轻易让她破坏。
三
我告了长假,准备好好放松下心情,翻看报纸上那些有关旅游的地点,照片繁花似锦,每一处景点都被形容的美伦美幻,仿佛陶翁笔下的桃花园再次复活。挑了许久,始终没找到满意的去处,蓦的想起抽屉里那十张杨树叶,我记得那个地方叫晚杨,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好吧,就那。
当下订了火车票,箱子里塞了几件衣服匆匆往火车站赶。晓晓打电话过来质问时,我已经在火车上行驶近一小时,渐渐远离那个南方湿润的城市。我挂断她气极愤怒的声音,望向窗外欣赏绿色的平原。
我有预感,这次旅行一定会特别畅快。
转车到达晚杨已是深夜。月光将路灯的影子拉的特别绵长,我找了家车站附近的旅店住下,名字同样很好听,叫烛芯旅店。
店主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看的出来年轻时很漂亮,她扭着已不再纤细的腰说:“来玩还是公干?”
“噢?有区别吗?”
“那是自然。”她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若是玩的话,我可以介绍导游给你,包你满意。”
她布满细纹的眼睛露出算计的光芒,但我还是跳了下去。
“哦?是谁?”
她扭头向屋里喊:“小亚,快出来。”
里面一阵细细碎碎的穿衣声,还有鞋子撞击地面的响动,片刻,门被拉开,女子从里走出。
当我看清她的脸,整个人呆住了。让我好好想想,搜刮出尽可能恰当的词语形容她的美丽。请注意,我用的是美丽而不是漂亮。漂亮是不会动的死物,而美丽却直指人心。
四
她是在睡梦中被唤醒的,眼眸半闭,黑色瞳孔里透着晶亮的星光,闪乎闪乎的煞是迷人。嘴唇是桃花瓣似的粉红,柔软丰莹。脸蛋子很白皙,她扬起头的时候,能看清下巴处婉延的青色血管。柔嫩的耳朵上挂着两棵米粒大小的耳环,淡淡珍珠白的素雅。
我不禁遐想,她的牙齿好比白糯,笑起来有两个倾倒众生的酒窝。
果然,她没有令我失望,我听见自己的心晃荡荡的跟着她的笑在摇动,那种感觉好象飘进雾里,白茫茫的一片,潮湿的雾气里含着淡淡的清香,在血肉里跌宕起伏,周身醉人。
店主打破寂静,这位先生答应让你做导游啦,还不快去。顺势将女孩推到我身边。
“曼姨,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难道你想让我半夜带他出去溜?我想,他恐怕也不愿意。瞧瞧他身上穿的衣裳,现在可是三月,北方的冬天还没过完呢。”
她的嗓声让我想起江南的吴侬软语,像团棉花那般柔软弹性。
“哦!瞧我老糊涂了,那赶紧让先生休息去吧,明早带他去转转。”还是店主曼姨打破了我的遐想。
“别叫我先生,我叫莫泰。”
“莫泰。莫泰。”她含在嘴角咀嚼了一番,然后带我进客房。
那是间有月光照进来的房间,打理的很整洁,床头有一盏白色的台灯,旁边插了一瓶山茶花,白色的花瓣上印着浅浅一层紫红,整个房间都是它淡淡的香气。
“曼姨说房间里摆盆花,空气会好些。”
她弯下腰理好床铺,告诉我洗手间的位置。
“出门往右拐第一间就是。这里地方小,不能每间房都装一个。好了,你休息吧,明早我带你出去逛逛。”
她替我关了灯,房间有些阴暗,我踱到窗台,抬头看天空,月亮似乎更亮,星星也更耀眼,早前听人说北方的天空更深邃明朗,看样子是真的。
五
早晨她叫醒我,帮我准备了早饭,不是北方常见的馒头馍馍,而是南方细软的米饭。她说曼姨知道你是南方来的,所以让我备了这些,快些吃吧,完了我们出去,今天天气很好,可不能浪费了。
我三两下扒完饭,跟着她出门。
北方的三月果然冷嗖嗖的冻人,走了不到十分钟我喊她:“小亚……”
“不要叫我小亚。”
我迷惑的望着她,昨天曼姨是那样喊的。
“叫我刘一,文刀刘,一二三四的一。”
她补充了一句,这名字我喜欢。
“刘一。我也喜欢。”
她带我买了件厚厚的羽绒服,裹在身上,才觉得风豁豁的割在布面上,而不是我的皮肉。
之后她领我转了一圈晚杨。我越来越喜欢这座城市,宁静悠远,大棵大棵的杨树生的繁茂,透过枝叶阳光细细的打在脸上,它们跳跃的声音是我听过最美妙的旋律。
这个女子张开双臂,闭上双眼脸朝着太阳,像一朵金黄色绚烂的向日葵,展开柔软的花瓣,汲取阳光的滋润。她纤细的身躯暴露在阳光下,轻轻舞动。我必须竭力掐住掌心,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而不是像一头兽一样扑过去撕咬她。
“我累了,刘一。”
她领我上一座石桥。坐在矮小的桥墩上,我依在她身边,甚至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细软的绒毛在我的眼底轻轻摆动,像一群飞扬的蒲公英。
我清清嗓子,与她闲谈,扯开我眼里放肆的注意力。
“刘一,你一直住这?”
“不,我也是南方人,几年前才来的这。”
“哦。那么你的家人?”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略带忧伤。
“我是曼姨养大的,我跟着她生活好多年了。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经去世,我对他们的没什么太大印象。”
我散漫的应了一句,觉得词穷接不了下句。起身说回吧。
六
晚上曼姨弄了几个江南小炒,还斟了几杯白酒。喝下去顿时天旋地转,整个人进入一个浑顿状态,我晃着身子说洗把脸清醒一下。待我回到饭桌,曼姨已经不在,刘一走过来扶我,你喝醉了,去床上躺着吧。
软香温玉的身体透着淡淡的清香,我顺势倚在她身上,任由她吃力的将我扶上床。
她放我躺下的时候,我伸长手臂,将她揽进怀里,混着酒气的吻便爬满她的脸,起先她象征性用手推了两下,随后便圈上我的脖子。
湿热的吻从她额头往下,经过眼、鼻、唇、下巴、颈子、还有胸前瘦直的蝴蝶骨。当我解开她胸前的钮扣,她的身体便如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还伴着轻微断裂的响音。
裸露白皙的胸脯上印着几个大大小小不一的伤痕,像是被烟烫过,我将脸贴在上面,还能闻到皮肤发出胶质燃烧的气味,然后扭成一个丑陋黑色的疤。我仔细的亲吻它们,仿佛那样就可以将里面的污垢和伤痛通通洗去,还她一个完整无瑕。
之后,我拥有了她。
她像一只安静的猫绻在我怀里,脸抵着我脸膛。
“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曼姨安排的。目的是为了你的钱。”她的声音里透出不安和内疚,“我不该这样的。”
我抓过她的手指,一根根的亲吻,我知道,我心甘情愿上当。
她右臂撑起身,一脸不解,为什么。
那晚照样有狡洁的月光洒进屋内。她长长的睫毛下有一排顽皮的阴影,我凑过嘴吻烙在上面,她颤了两下便闭上双眼。传说月光下亲吻爱人的眼睛,会获得圣洁的幸福。
我说,因为我喜欢你。
七
她重新趟回我怀里,手指绞在我手心。开始说她和曼姨的故事。
她十四时与曼姨生活在一起,曼姨是个风尘女子,每天穿梭在各色男人中间,即使她有心,也不可以全然了断那些男人蠢蠢欲动的邪念。更何况,刘一生的极美,年轻细嫩的肌肤如盛开的雪莲,轻易让人沦陷的难以自拨。
所以在某个连名字也叫不出的男人身下,失去了纯真。那天她赤着身子抱膝缩在床上一动不动一整天,没有流一滴泪,对着那一滩暗红的血渍发呆。
曼姨怎么叫她都不应,她慌了。因为刘一是她唯一的依靠。
女人的年华有限,风尘女子更没有现世幸福可言。所以她才会收养刘一,希望临老可以有人照顾。恰逢她风茂已去,而刘一含苞待放。
于是,她们离开生活许久的南方城市,辗转到晚杨。
小镇里的杨树生的极好,斑驳深褐色的树干透着苍劲的气脉,抬头仰望枝丫间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有时还会飘过白云。
刘一说,我和曼姨都喜欢这里,于是开了这家旅店。
“但是生意并不好,所以你们才会用这样的方法赚钱,是不是?”
她往我怀里缩的更深。我也不想,可是曼姨她害怕,她害怕贫穷。一旦店里没人,她会喝很多酒,然后打我。瞧,这些伤都是她喝醉了弄的。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刚想问她十四岁之前怎么过的,低头却发现她的呼吸均均的喷在我胸前,嘴角微微翘起。我调整好姿势,让她睡的更舒服。
这个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女孩,扎着两根粗滑的辫子,手里抓着一把雏菊,拽着我衣角不停的喊,莫哥哥,等等我。
她的眉眼清秀,每一寸肌肤都像被刀刻般,雕在我心里。只是我只有在睡梦里,才敢将她摊开来,仔细抚摸每一处纹路,想象她长大后会生成什么模样,定是个绝色美人。
她叫莫亚,是我的妹妹,十四岁时亲手被我扔在一个陌生人手中。
八
我和莫亚并非亲兄妹。我的父亲与她的母亲是半路夫妻,她来我家的时候,我十六,她十二岁。扎了两个羊角辫躲在她母亲背后,一幅怯生生的模样叫我哥哥。
我喜欢她,从第一眼开始,无关亲情,无关兄妹,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那种占有的热烈以及心悸。
不过我和她的缘份嘎止在两年后。十七岁,一场车祸失去双亲。再后一年,我将她送人。我记得那个女人长的很富态,她说会好好照顾莫亚。还给我钱让我学本事,赚到钱就将莫亚还给我。
我信了,然后踏上城市的火车。站台上,我突然俯身吻她。稚嫩清涩的唇像刚刚打苞的花朵,蘸满清晨薄凉的露珠,透着清香。
对着飞逝的外景发誓,一定会娶她。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当我耐不住城市的冷漠以及对她的想念跑回家,一切已经成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
那个女人根本就是来毁灭莫亚的。莫亚其实是她母亲与那个女人丈夫生的女儿,她恨莫亚母亲抢走她的男人,于是在她母亲死后将所有的恨都撒在她身上。
她恶狠狠的嘲我吼,她抢走我的男人,我就要她的女儿变成人见人唾的b*子。她居然将莫亚卖给一个妓女。
我揍了她两拳,再狠狠揣她两脚。可是依旧找不回莫亚,除去她怯生生的叫喊,只有唇边隐隐还有她柔软的芳香。
之后我返回城市,努力学习一切埋补心里巨大的空缺,身边没有固定的女人,直到晓晓出现,维持相对稳定的关系。
可是刘一,该死的像莫亚。她们有一样纤细的骨架,就连眼眉之间,都掩不去相似,但她说她叫刘一,她喊我的时候叫的是莫泰。
我终于明白,她们不是同一人,刘一的心里藏着一把匕首,随时都有可能出鞘,她怎么会是扯着我衣角喊莫哥哥的人呢。
但我不可抑制的对她着迷。
九
“刘一,我想带你走。”
“去哪?”
“有我的地方。”
“嗯。”
于是我偷偷的将刘一带回南方的城市,安放在我家里,下班的时候会闻到饭菜的香气。我开始像所有居家男人一样,一下班马不停蹄的往家赶。
至于晓晓,早在我放假时,就设局让她被公司开除。她负责公司的原料采购,而我只是将她银行帐户上几笔来历不明的汇款打印出来寄给公司的老总,凭他在商场上打滚几十年的经验,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于是晓晓在还未来得及申诉的情况下,就被解职。
她自然想的到是谁告的密。她银行卡的密码只有我知道,但我并不怕她来找我。如果还想这个行当立足,就该保持低调,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我越来越沉迷刘一身上的香气,淡淡的,幽幽的,仿佛从骨头深处散出来,沾着血液的粘稠和凌利。我吻着她唇瓣说一定会买套大大的房子,装上宽大的落地玻璃,夜晚可以躺在椅子上看窗外的万家灯火,必定是流光溢彩的美。
这是个美好的愿望。
从我离开莫亚时起,就设想的一个梦,我以为今生不会有人同我一起欣赏窗外的灯火绚烂,但是刘一,她靠在我怀里说,莫泰,这里的晚上,好美。
我亲吻她的发际,放心,很快了。由于我工作能力出色,董事会决定升我当部门经理,并提供一套高级公寓。我早先看过那套公寓,有大的阳台,正好可以装一个落地窗。
按照我的设想。公寓装修好的那日,我会跟刘一求婚,让她一辈子陪在我身边。我甚至对着镜子无数遍模仿神父的念词。
刘一小姐,你愿意嫁给莫泰先生吗?不论贫苦、灾难或是疾病都不离开对方,照顾他一生一世。
她那时的微笑会一辈子定在我脑海,像朵盛开的粉色雪莲,片片都是幸福的香气。
十
我越是这样急躁,事情越是让我不安。或许我做的这些,都只是为了打消心底的不安,一个自欺的行为。
每次和刘一缠绵过后,我都会睡的很沉,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但是有次无意半夜醒来,发现怀中冰冷,手中攥着的只是一团柔软的被角。
刘一不在。
我慌张的起身,闻到烟味。我有一丝诧意,谁在抽烟,这房子除了我,就只有刘一,但她并不抽烟。
烟味从阳台传来,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她仅着内衣坐在椅子上,脚翘的老高。烟雾从她指间逸出,模糊了她的脸,我依旧能看清她的眼睛透着摄人的冷意。像只夜间行走的黑猫,毛发光亮,眼神阴冷。
左手抚摸胸口的伤痕,极尽温柔。但指尖隐隐藏着恨意,仿佛一用力就会划破肌肤,露出腥红色的血肉。
她是怎么了?我无从回答。也许她心里的那把刀在慢慢的出鞘。
然而白天她很正常。自从我告诉她会升职后,她愈像个小女人,衣服鞋袜到领带公文包全是她一手包办。
我想,也许结了婚会好。曾经的痛用最世俗的办法可能最有效。我紧锣密鼓的准备婚礼事宜。这个时候,晓晓却找到了我,并且给了我痛不欲生的一击。
她打扮的很艳丽,妖娆的身体裹在薄薄的布料里,极不安份的在躁动。
“打开看看。”她将文件袋推到我面前。
里面是一张复印纸,内容让我面色瞬间惨白。
那是一张支票的复印单,四十万。刚好一套高级公寓的首期。
她手指滑过开支票的单位,略带嘲弄的说,如果将这个交给董事会,莫泰,你说会怎样?
我竭力稳住身体不颤抖,你想怎么样?
晓晓笑的很疯狂,她放肆的说,你会知道的。
十一
那天回家时刘一不在。她发信息告诉我会晚点回来,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我忐忑不安的呆在家中,烟一根一根的从鼻间滤过。猛然想起,刘一跟我这么久,从未带她游玩过。我当下打电话给她,明天我请假,一起玩几天。
她在电话里愣了几秒,随即开心的附和,好。我马上到家了。
不出五分钟,她出现在我面前。兴奋的扑进我怀里,扬起手中的单子,瞧我买了什么。
“罗莱家纺订货单。刘一,你买什么了,窗帘?”
“嗯。”她整个人缩进我怀里,“我想要淡蓝色的窗帘,上面有大朵大朵的花,蜀葵,罗兰,山茶,木槿。好多好多,都是人工刺绣。花蕊还镶了亮亮的水晶,晚上会折射出五色光。”
我拥紧她,的确很美。
晚上我搂着她,在我怀里安静的沉睡,几缕不听话的青丝滑落在郏边,随着她的呼吸浅浅的抖动。
我无法安眠。晓晓的威胁时刻绞着我的心脏。她说,如果你想升职,就跟那个女人分手。要不然,这张支票的事抖出去,你的事业,前途甚至人生会毁于一旦!我在她在前缓缓垂下头,手指插进发际。的确,如果被传出去,所有的一切都会完。
董事会是要升我的职,可是并没有什么高级公寓,为了那套房子,我出卖了公司的利益。将刚研发出来新产品的技术参数卖给竞争对手,而它给我的报酬就是那四十万支票,我用它付了公寓的首期。
晓晓的手滑进我的衣内,像往常一样自脊梁而上,身体钻进我胸膛,涂的妖艳的红唇在我耳边吐气,莫泰,我爱你,你只能是我的。
说罢咬住我的嘴唇。
我很想推开她,大声斥喝的告诉她我不爱她,我爱是刘一,是那个从北方小镇里带回的女子。可是我没有,任她将我拉上宾馆,吻袭遍全身。
她眼底的笃定以及掩藏的阴冷都很明白的告知我,她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刘一。能将我的交易证据都找出来,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十二
我想,我注定负她。
十年前,我扔下莫亚。十年后,我又将扔下刘一。我这一生的爱情,通通得不到圆满。
我带着刘一去了申城。牵着她的手走遍繁华的街道,人声鼎沸时,我大声的喊,刘一,我爱你。她回过头,笑盈盈的问,刚说什么,太吵了,听不见。
我摇摇头,她转过身,继续穿行在人墙之中,像只被放飞的小鸟,欢快的旋转。低下头,抹去眼角潮湿的液体。再抬头时,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淹没在人海,就是这样,我安慰自己,这是最好。起码失去时,还有嘈杂的人声暂时抵去泛滥的伤痛。
悄无声息的离开申城。对着手机无数次挣扎,开了关,关了开。晓晓的话语还响在耳边,莫泰,我爱你,你也只能爱我。
我蹲在地上,午日的阳光照上后背,却是一片冰凉。
刘一。我在空旷的屋里子一遍一遍喊她的名,一声声的被空气吸走,了无痕迹。
电话响了。
一个陌生却异常清晰的号码,021开头。
我接了,刘一说:“莫泰,我想有些事还是要告诉你。哦。不,我应该叫你莫哥哥,十四岁将我送人的莫哥哥,十四岁吻我的哥哥。”
心脏顿时被揪起,狠狠的抽搐。
“曼姨就是当初买我的人,她的确没让我当妓女。你知道吗,我在你生活的城市住了很长时间,就住在你公司隔壁的那条街。那天路过你公司,几乎是一眼,我就认出了你,可是那时的我和你,是多么不同。当我看到你和晓晓在一起的时候,心碎成一片一片,像被刀子活活的的刮下来的,所以,我和曼姨离开那,去了晚杨。”
握着电话的手指在发抖,这不是我熟悉的刘一,语气冷的让我掉进冰窖。
“我以为那样就可以忘了一切,可是没有,十年,我几乎天天都在躲避男人的爪子,还有他们恶心的调戏。于是我每个月寄杨树叶给你,整整十四片,我给自己定了十四个月为期限,如果寄完我忘了你或者仇恨,那么这样最好。如果没有,我会回到你在的城市,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有多恨你!”
“不过,呵,你自己跑来了。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说,晓晓的复印件是我给她的。”
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刘一,你有没有爱过我?
她说了一声,但是太模糊,被呼啸的车鸣掩盖。然后电话被挂断,肓音急促的响在耳边。我慌乱的摁晓晓的电话,想让她告诉我一切,却是温柔女声,冰冷的句子,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就那样僵坐在地上,阳光从我身上撤走,周身阴凉。
短信的铃声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
可是你不爱我。轻易的掉进晓晓的的陷井里。
我呆了片刻,疯了似的朝那个号码发短信。
刘一,我根本扔不下你。我没有换号码,没有换地址,我知道,你找的到我。
你可以打我,骂我,什么惩罚我都可以接受。原谅我的懦弱,我无法让你跟着落魄的我生活。我想让你像公主一样,没有忧苦。
到底发了多少条我不知道,手机渐渐没电,我换了电板继续。
她只回过我一条。
莫泰,你知道,一旦你扔下我,我决不会找你。一如当年的莫亚。
十三
我打过去,她接了。我说,刘一,我爱你。一直都是。
她没有说话,但听的到那边有轻微的抽泣。沉默了许久,她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已是关机。
夜晚究竟有多冷,我终于体会到。心脏从身体深处一寸寸的冻结,覆上冰块,无法融化。
第二天的早晨,短信铃声响了。
知道我为什么取名刘一吗?刘一,留你。留你,刘一。这是我一直想让你对我说的话,十年前,如今亦然。可是,你每次都放开我。
接着一条。
我爱你。可是,再见。
仿佛冻结的冰块轰然碎裂,毕毕剥剥落下。我跳起来赶住申城,依旧人声沸鼎。来来往往人群,看不见熟悉的面孔。
街边的报摊摆着今日民间发生的要闻。头版上有一张图片,一个女子倒在地铁轨道中,车轮辗过骨胳,血色模糊。粗大的标题写着,一名外来女子于今日清晨卧轨自杀,原因尚在调查中。
眼泪肆无忌惮的落下,最终澎涌而出。
是刘一。闭上眼,仿佛看到她嘴边最后一抹笑,决然的纵身,被迎面开来的地铁吞噬。
口袋里的戒指似有灵性,沿着身体下滑,落在脚边,留下一阵鸣响,恍若哀歌。
宝贝团成员:纯白阴影
寂寞的阴天
夏莫
一把锁
宝贝团的宗旨:玩转生活,快乐宝贝,你我同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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