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与美人,其本质并无什么联系。要说有,最能摆得上桌面的恐怕也就是两者同属生物,但这个几乎是放之天下皆准的理论,可以忽略不计。况且美人有情、欲,花期布满四季,而桃花是天然无饰,只开一春。
但不知从何时起,文人们开始把这桃花跟美人给联系上了,如桃腮、桃花眼之类。因为红尘中的人物各有其赏美的动情处,这桃花在文人眼中便各有其态,美人也跟着各有风姿了。以至后来,桃花成了美人中的红粉,美人又成了桃花中的旁逸斜出者,文人混为一体杂而咏之。
关于桃花美人,不同环境和不同的年代的人,表现出来的人文理想也会不一样。在笔者心里,比较大众化的有四种。
第一种要算是诗经里的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用桃花来比喻新嫁娘的美丽容貌,用桃树多实来祝福主人家人丁兴旺,这是一种古诗中常用的比兴手法。大抵那时候教育远未普及,能有机会读书识书,并修到诗人这一程度的,必定也是不一般的人家。而我国古代是极讲究门当户对的,婚礼有人贺诗的,自然也是非富即贵。这样人家的媳妇,貌美不美且不说,举止端庄得体,那是必须要的,即所谓贤淑,这也是古代及至今天对女子的第一要求,无才无貌可以商量,这德,却是必须具备。而新嫁娘乃初次见夫家人,本无接触,这德该如何表现呢?首先就会表现在穿着打扮和举止上。若是打扮风流,举止轻佻,怕是不仅要让夫家不满,还会被亲戚朋友丫头小子们耻笑。严重点,落得以后生活不美满也不一定。所以,这第一种桃花美人,讲究的是个端字。
第二种,当属桃花扇中的李香君了。“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记得小时候看桃花扇,恰值阳春三月,当看到侯方域婚礼上为李香君题诗时,我便对着窗前那株开得正盛的桃花看了足足半天,从一片片花瓣上想像着李香君的绝世姿容,继而对侯方域出门就遇到天上掉馅饼般的狗屎运大为眼红,于是一面怨叹自己生不逢时,一面恨恨的翻过那一章,以求得眼不见心不烦。现在想想,那时的孩童心情确是天真,此为题外话。
李香君这枝桃花,占得是个艳字。想来秦淮八艳的艳名,舞文弄墨之人也大抵皆知。那些个女子,自小居于烟花之地,妈妈花大把银子调教她们,个个学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目的就是为了日后能从达官贵人身上赚取更多的钱财。若说自身素质及个性,那都是后话,小时候大概是不懂这些的。但怎样能吸引权贵们的眼球呢?秦淮两岸,花柳之地,有着数不清的艺伎,香君能在某一阶段拔得头筹,唯一可能,就是能让人惊艳。这惊艳,才艺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就是容貌。要知道,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在那样一个残酷的生存环境,妈妈们从小养这样一个女儿,也像是下了一个赌注。一来女大十八变,就是容貌也有可能发生变化。二来,就怕教出了平庸之辈,到时无人问津,白白浪费了大把银子和十年心力。李香君的养母无疑是赢了,李香君的艳名能如此远播,姿容之艳,可想而知。
说完了占了艳字的李香君,这第三种美人,就素面登场了。“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崔护的这首诗,大抵没几个人不知道。关于这首诗的写作背景,《唐诗纪事》中有个说法,当然真实与否,就无从考证了,大家就权当听个故事吧。“护举进士不第,清明独游都城南,得村居,花木丛萃。扣门久,有女子自门隙问之。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子启关,以盂水至。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崔辞起,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径往寻之,门庭如故,而已扃锁之。因题‘去年今日此门中’诗于其左扉。”
崔护所经之地,是城南一村居,想来那赐水之女子,也如这门前门后桃花,是自然生长的。封建社会,这样独自在家且会抛头露面的,肯定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平常荆钗布裙,不施粉黛不说,农忙时怕还要帮着父母下地干活,久了,皮肤自然就会健康红润的多,再与桃花这一映衬,崔大才子的心里可就有点沉甸甸的想法了。要说崔护那时刚好进士未第,正属落魄时节,心情低落,才会想到去城外走走,看看春色,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若是中了,怕也是呼朋唤友,春风得意的去酒楼青楼狂欢去了,那我们可就少了这么一首经典的千古绝唱,也不会认识那样一位如桃花般美丽的民间小女子了。想来,这崔护不第,对历史还是有点奉献的。第三种美人,占了个纯字。
第四种,就是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了。林黛玉从小母亲亡故,被寄于外祖母家,未及成年,父亲又因病去世。平时虽说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但到底是寄人篱下,于是常睹物伤心,爱作悲声,感叹身世飘零。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这桃花与美人也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但却不像前三种那样互相形容,彼此陪衬。而是一种纯粹的对比,从而形成反差。帘外正是春风轻拂,百花盛开的好时节,帘内却是心事重重,泪痕点点。究其根源,为什么会这样呢?当然还是人的心境不同。“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这林黛玉看到桃花时,心里就没有春回大地满心喜悦的感觉。从花的颜色上,她没看出粉嫩娇艳,没想到自己的姿容才情,却只联想到眼泪。想来眼泪若是哭到桃花的颜色,该是怎样一种伤心啊。而人们将林黛玉与桃花联想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想到她如皎花照水般的容貌,想到的只是一朝春尽花落人亡的身世和心情了。这第四种桃花美人,也就占一个怜字。
此外,还有桃花劫,桃花运之类的,但是此桃花已经非彼桃花了,而是成了一种代名词,取的只是桃花香艳之意。此纯为意象,虽本意为女子而生,但到如今,已是男女通用了,这里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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