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城漫无目的地穿过十字路口行亍在步行街上。
这条步行街张城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他甚至知道从街头走到街尾需要多少步,会路过多少家店铺。街道两旁有许多网吧、发廊和美容院,还有每天早早赶来卖菜的农村妇女,虽然名曰“步行街”,车辆却川流不息,带起浓烟瘴气。可张城却觉得只有在这条杂乱的街道上, 自己才能大口大口地呼吸,才能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原因很简单:张城对这条街道的认识仅局限于“熟悉”,而不了解。
不了解,却很安全。
张城去向班主任请假的时候班主任问他原因,张城撒了一个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其实是真的不舒服吧。如果心情不好也算是一种心理疾病的话。
步行街——乞丐。
张城又看到那个乞丐了。那个乞丐从张城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躺在那儿了,直到今天还躺在那儿。张城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呢?张城记得好像是11岁的时候,今天的张城,17岁。那乞丐不管冬天夏天永远都是裹着一张黑漆漆的毛毯,也许是棉被——太黑了,是毛毯是棉被恐怕只有乞丐自己清楚。乞丐人也是黑漆漆的,远远望去根本不知道黑漆漆的毛毯(暂且看做是毛毯吧)还有个黑漆漆的人。乞丐身上散发着所有乞丐都有的恶臭,恶心到连城管也懒得去赶他。张城每次来到步行街都看见乞丐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地盘上,一动不动。只有当有人经过乞丐附近的时候乞丐才会伸出同样黑漆漆的手拿起地上的破铁盆把里面仅有的几个硬币摇得叮当响,往往会把路过的人吓一大跳,然后两大跳地离开。在张城看来那个乞丐已经成了步行街的代言人张城曾想过那乞丐要钱来干什么,他那模样,有人敢做他的生意么?
张城这次经过乞丐的时候丢了一块钱给乞丐,为什么?张城想,就当是这几年来观看乞丐的观赏费吧。张城丢下那一块钱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蹦出了海子的那句诗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张城想孩子如果当初没有自杀的话他今天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会以什么样的姿态生存?在这个诗歌不景气的年代里……海子也许会当上一名编辑,一名作家,一名诗人,或者……
做乞丐。
张城的理想是做一名编辑,再高一点就是一名主编。仅此而已。那么眼前的这个乞丐呢?
这个乞丐年轻的时候也许是想做一名教师,或是医生,或是解放军战士,甚至是一名科学家,谁知道呢?乞丐年轻的时候也许也曾胸怀大志立志成为一名领袖人物,也许也仅仅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像普通人一样,开家小店养家糊口,娶妻生子……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恶心到不能再恶心的乞丐。
这让张城再次想到了自己的理想,编辑?作家?还是……
乞丐?!
张城背上涔涔地沁了一层冷汗,不敢再多乡,于是匆匆地离开了。
张城经过一家网吧的时候忍不住向里面鄙了一眼,网吧,毕竟是张城曾经熟悉的地方说曾经,是因为张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去上网了,连吃饭都成问题,哪来的闲钱去上网呢?张城去网吧不是为了玩游戏,而是去追求他的编辑作家梦。张城每次去网吧都是带着一大堆的稿子,然后把文章敲到电脑上,再把稿子投进一本本杂志的征求稿油箱。这样,比寄信省钱。
张城这一眼刚好看到一个人在网上看小说,不禁让张城想到了网上的那群写手朋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又有谁不想做作家呢?可现实与梦想之间永远存在着一条界线,否则梦想便不叫梦想,现实也不叫现实。
——每天大把大把地敲出一个个违心的文字,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而强迫自己写那些只求速度不求质量的“快餐文学”,那群写手们就以这样的姿态龌龊地生存着,以与当初的梦想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姿态生存着。张城怕,怕自己以后也会为生活所迫而去以写意淫小说为生,然后一个月拿着出卖文学来千把来块钱,生活。
“这样,总比乞丐强吧。”张城自言自语地苦笑。
张城的经济一直很拮据,愿意很简单:家庭经济不好。张城的父母在张城无岁那年就离异了,自此以后正常一直跟着母亲生活,头几年一直过着一种流浪式的生活,在几个城市间往返转折,知道张城10岁那年才在这做城市安定下来。
张母也找过一个男人,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分了,从此以后一直与张城两个人过活,用孤儿寡母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张城之所以那么努力地写稿,一是为了自己理想,一是为了那薄薄的稿费。张城每个月只从家里拿一百元,然后自己写稿一般大约可以赚一百元左右,两百元吃吃饭基本就没什么剩余了。上个月张城写不出什么好的稿子,没拿到什么钱,因此别说上网,连吃饭还得向同学借一点。好几次张母对张城说:“张城啊,妈现在一个月工资有800块呢,咱有钱,你不要担心。你一个月只拿一百块怎么够用呢?你在学校……”张城知道母亲在骗他,张母没什么文化,在酒店里打工一个月怎么可能有800块呢?顶多也就500块,可张城不愿揭穿她,只是搬出自己发表过的那些文章,说:“我稿费多,够用。”张母笑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现在张城走在这条街上,想到了家中的那个女人,那个世界上最疼自己的女人,那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 那个脆弱而又坚强的女人。上周张城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漆黑一片,灯没开,只有那台陈旧的电视机射出薄弱的光线映在母亲的脸上。张母没了得张城会这个时候回来,看见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先是吓了一跳,再看看是自己的儿子,边欣喜道:“张城你回了?我原以为你这周不回的,你吃过饭了吗?”张城答了一声吃过了,便伸手去开灯,“啪”地一声,灯却没亮。
张母见了,又说:“这灯前几天烧坏了,我买了一根灯管回来又不懂得换,就想着等你回来再换吧。原本以为你今天不回来的,每想到……呵呵,你还饿吗?我还是再去弄点给你吃吧。”张城看着转身去做饭的母亲,顿时涌上一股心酸:这些天,这个女人就是每天,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度过的,她孤独吗?她害怕吗?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这个女人没什么文化,她的儿子不愿意和她有太多的交流,可这个女人仍然如此坚强地活着,只为了一个人——她的儿子,这个女人一无所有,只有她的儿子。她不能倒,因为她知道她道了以后儿子就会无依无靠,她知道她的儿子在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她知道她的儿子尽管嘴上不说,可是她知道她的儿子有多么地爱她,就像她深爱着她的儿子那般!
张城揩去落在手背上懂得一滴眼泪,尽管他不饿,可是他不能阻止母亲为他做饭,那里面的每一粒米对他的母亲来说都是如此地幸福!于是张城拿起旁边的灯管,默默地换上——给在黑暗中的母亲照明。
张城的母亲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张城能考上一所重点大学,这样等张城出来工作以后母子俩的生活就有盼头了,而且张城考重点大学也好向银行贷款读书,这样便不同为学费而发愁了。对张城这对母子来说,上大学的学费无异于天文数字。
然而已经到了高二下学期,张城的成绩依然还停留在二本线的边缘,离重点线尚有五留是分的茶枯,尽管还有一年的时间, 可在张城看来每一分的距离都让人觉得如此遥远。张城也曾想上个二本学校算了,可是上二本学校难向银行贷款,那高额的学费把张城与大学隔在了天涯海角。
张城很矛盾:不知道是该努力考大学还是高中毕业以后出来工作。考大学——很难,必须得考一本线。而且上大学后还会增加母亲的负担,但那不但是母亲的一个心愿,同时也是张城的一个心愿啊!出来工作的话呢,首先对不起的就是家中那个生育自己,养育自己的女人,除此之外,还有张城的理想。
出来工作的话,理想怎么办呢?
生活是一张网,网住了现实,网住了理想, 网住了一个个生活着的人。张城心里有这种感觉。
“你的父母尽力了,你的老师尽力了,那么你尽力了吗?扪心自问,你尽力了没有?”这句话突然出现在张城的脑海中,犹如一道闪电让张城浑身一颤。这句话是几个月前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的助理来到张城他们学校演讲的时候说的,张城不敢回答。他怕自己的答案会让自己失望,会让家中的那个深爱着自己的女人失望,会让自己的理想失望。
中午的太阳高高挂起,刺眼地照射着这个城市,许多卖多的农村妇女纷纷掏出饭盒开始吃午饭,菜不多,基本都是些青菜西红柿之类的素菜,看上去一片片的红中带绿,犹如烈火中有一个生机勃勃的灵魂在晃动。有像是春天的生机一般给人送来一阵清风的凉爽。
张城看着这些和自己母亲差不多年龄的卖菜女人,摸出了仅剩的一块钱,然后走进了网吧。
张城给网络上的那群写手朋友留下了这样一段话:我不管现实有多么地冷血与残酷,我不管生活有多么地无奈与艰难,我不管我的理想离我有多么地遥远,但我仍活着,我不仅一个人活着,还与我的理想,我的母亲——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活在一起。只要这世界上还有我怀念的人, 还有我追求的梦,我都将勇往直前地却追求,决不退缩。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3-30 22:08:1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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