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告诉我，她想学会长大。

因为长大了，她就可以喜欢她喜欢的男孩了。

——一个和她一样天真的，却又十分帅气的男孩子。

我敢肯定，你一定没有见过那样的男生。想要责备，却又令人束手无策。

见到他的第一天，好像是个晴天。天空是和教学楼一样好看的颜色，微微透明的浅蓝，有没有浮云却记不清了，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就坐在她的后面。很近，很近。

——因为在一个教室里，所以他们总是习惯性地向前看。因为是开学第一天，所以谁也不认识谁，因为男孩在女孩的左后方，所以男孩的视线一定不会落在女孩的马尾辫上，而女孩从左边回过头去，第一个看到的，却一定是男孩。

她从左回头——第一次从左回头，很自然地，第一次看到了他。看着他的偏右的侧脸，男孩的双眼直视前方的黑板。因为是晴天，阳光便从窗户外洒进来，正好地切割男孩的左右两侧脸颊，而女孩怔怔地看到男孩的右侧脸，就像是笼罩了一层金色的光。女孩忘记叫他，微微一瞥，便看见男孩右手边放着的新书上，用黑色字体写下的一个名字。

——男孩的字体并不好看。真的不好看。但是却有种让女孩舒服的清新。黑色的名字上漂浮着金色的阳光。她迅速地把那右半边侧脸和这个名字结合，在脑海中拼凑成了一个不可替代的新形象，她知道，她永远都会记得。

女孩告诉我：他的眼睛真好看，她无法理解的好看。

男孩经常在后面小声地、小声地说话。女孩静静地聆听，捕捉空气里游走的声音，分辨哪一句话是他说的，哪一句话又是某某人的问题或回答。但是，真可惜，她一次都不曾成功地分辨过，因为女孩从未与男孩说过话，而记忆里，脑海中，那个被阳光分割的侧脸却静静闭上嘴巴，专注地盯着黑板，毫无开口说话的意思。呐，女孩用力地想，哪一个声音，才是属于那个帅气侧脸的呢？哪一个声音，会从他的口中发出来？

她不知道。

女孩只能高昂起头，也同样地注视着黑板。每当朗读时，她的左耳便出奇地灵敏，想从混杂着无数读书的声音中，寻出属于男孩的那一个。

——只属于他的那一个。

偶尔，会和新交的朋友，有意无意地谈起他。

“他挺聒噪的。”

女孩闷着，不出声。

“不过长得很帅了，真的很帅。”

女孩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朋友的眼睛，微笑：“是，很帅。”

接着，就有了和男孩的第一次对视。

英语测试之后，班长抱了卷子进来，要发给每个人。分了几个人之后，女孩一眼就看见剩下的那一叠卷子的最上面一张，姓名处是男孩清秀的字体，得分处是一个鲜红的92。她鬼使神差地向班长摊开手，说：“我来发吧。”

在手指接触到最上面男孩的卷子时，不知是哪里，微微战栗了一下，似乎是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轻轻撞击了自己。

撞击了自己。

她接过卷子，把最上面，男孩的卷子，压在了最下面。等到只剩下男孩的卷子没有送给他时，女孩才不得不厚着脸站在了男孩的桌子边，他正坐在位置上，微微低头，写着什么。女孩将卷子捏在手里，站立的双脚离男孩桌子下的双脚很近，隔着一条桌腿而已，她第一次，从右侧，从上方，看着男孩的左侧脸颊。

哦，一样好看。和右侧，一样好看。

男孩却突然抬起头，看着女孩，让她吓了一跳。男孩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直视她的眼睛，像锋利的要看穿一切的光芒，直射入心脏，然后，他平静地说：“看着我做什么。”

女孩有一阵短暂的窒息，然后慌忙递出卷子，胡乱说：“考得不错。”

男孩接过来，看了看分数，有点点满意的样子，又抬头，问女孩：“你多少分呢？”

女孩一时语塞，“我……还不知道。”

真的还没看，所以，真的不知道。

“哦。”他说，很无所谓的样子，低下头，不再看女孩。

——她却有被吓坏了的感觉。但是不敢后悔，她不会后悔，哪怕用一阵心悸换得一次对视的傻事，她还是一定会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做下去。做下去。

因为，这是对于女孩来说，没有办法的事情。

女孩告诉我，男孩在她的记忆里，脑海中，终于，变成一个完整的人了。不再只有右侧的半边脸，不再只有碎语闲言的片段，不再只有一个清秀的黑色字体的名字。

——他是，一个完整的男孩。在她的心里，有属于他的容貌，是帅气，又属于他的声音，拽拽的，有属于他的位置，有属于他的背影，还有一个完整的，近乎完美的形象。

不会错，没错，那是他。

再接下来，女孩便无意中听到了，男孩在过去，曾经喜欢过的，另一个女生。

虽然，是过去。不过，仍带有“喜欢”的字眼。

“漂亮不漂亮？”有人会问。

“当然。”男孩说。

“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知道。”

“那么，她喜不喜欢你？”

“……你怎么那么八卦！”

女孩忍不住在前面偷偷地笑，偷偷地听，左耳微微发烫。原来，他，不是一个不会害羞的人，他，那么真实，让女孩惊喜，他竟然，不止是一个在纯白年代里的梦。

——但是。

她就这样会怅然若失。

不过。

真好。

他也有喜欢的女生，他也曾经，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偷偷地，学会，暗恋。

——是，暗恋。请你，一定不要发现。因为，嘘，一个秘密。这是一个，全部关于你，但你毫不知情的秘密，就请让我们，这样无知地，继续走下去。

就这样，好不好呢？

请你一定要说“好”。

两年之后，第一次鼓起勇气去看他打球。

她就那样静静地捧着一本安静的小说，悉心挑选了一个离篮球场——离男孩，不远不近的位置，坐在同学的旁边，低头看书。但是，她居然还戴了眼镜，居然还总是时不时地抬头，居然过了快十分钟，仍然在看相同的一页。

于是问她：“近视到连看书也要眼镜的程度了吗？”

她摇头，不说话。

“那为什么戴着眼镜？”

沉默了几秒，她才终于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慢慢地说：“我们，看他们打球吧。”

女孩，原来，竟是这样得不善于表达。

又是这样地，有小心眼。她选的那个位置，隔开树阴，避过人行道，正正好。看篮球赛，正正好。

男孩，穿了一件卡其色和白色相间的体恤，校服被遗弃在一边，底极高的篮球鞋，总是有些微乱不够整齐的头发。一点没变。而女孩，一定觉得，男孩弓下身子去运球的弧度很好看，一个跳跃闪过人群的步伐很好看，举起双臂却单手投三分的姿势很好看，甚至，连那微乱的不够整齐的头发，也乱得好看。

是不是这样呢？

不管是否进球，甚至不管，他到底能否得分。只要　，看着他，比如轻巧地转身，成功地躲过一个对手；比如做一个假动作，成功地把篮球传给某某某；比如向上一跃，成功地伸手打下即将进入己方篮筐的篮球，女孩都会莫名地为他自豪。

是吗，她的意思一定是——她所喜欢的男孩，那么优秀，对吧？

女孩告诉我，她第一次感到波澜，心脏的每一次悸动都来源于篮球落地的“怦怦”声，呼吸的每一次紧促都发自男孩灵活变换的脚步。原来，生命，竟可以如此运转。原来，喜悲，也能为别人所控制。

又是一年，自他们遇见，自感情萌发，算一算，第三年。

女孩早已不坐在男孩的前面，调换过座位后，他们变得遥远。但是，值得庆幸，女孩的目光只需要穿越四到五个人，成45度的微妙夹角，就可以看到，坐在她右前方的男孩。

永远不变的校服，永远不变的高个子，永远不变的微乱的头发，只不过，男孩却永远不会回头，永远不会去刻意看女孩。只不过，女孩看向男孩时，所看到的不再是右侧脸，而是左侧脸。只不过，原先分割男孩面颊的阳光，留给女孩的，成了阴影的一面。

——只不过，纯白的感情，也终于改变。

男孩恋爱了，有了新的女友。而女孩，好像不会变，始终都只是女孩。

听说，那个女生，叫做angle。天使。

女孩不止一次看到过，穿着纯黑带帽体恤的男孩低头走在前面，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知是盯着鞋子还是盯着地面，慢慢地走着。而身后，大概相隔十米左右，就有那个娇小却漂亮的女生跟着，背着书包，反手抓住双肩上的包带，一小步一小步跟着，一句话也不说。只不过，有的时候，是男孩走在后面，angle走在前面。

——他们甚至都不并肩，更别提牵手。

——如果是在人多的时候，根本看不出，这竟是一对恋人。但不管有没有其他人，他们始终保持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形式，就像是，从内心深处就知道的，彼此之间的距离，不算远。而他们的不善于表达和羞涩，创造了最完美的，刚刚好的距离。

女孩有时走在两个人的后面，有时另择他路，有时，若无其事——装作若无其事地快步走开，不被任何一个人发现，甚至不被自己发现——不被自己发现，心里，总是难受，总是孤单。

那么，就藏起来。安静地，藏起来。

——一个，全部关于你，而你却毫不知情的秘密，即使你想听，也不愿意说出口，哪怕是安慰，感谢，或仅仅是打个招呼，也不愿意说出口。因为，很担心，以你的聪明，会学着沿着我的一句小小关切，而窥探到被我深藏着的秘密。

女孩想起，很多电视电影里，男女主角，都曾这样一前一后地走过。谁都不回头。

因为他们似乎知道，在那中间短短的十米里，其实有一根线相连，一颗心，牵着另一颗。

——会不会有第三颗呢？

女孩想。在主角那纯美的画面里，应该，会有，被剪辑掉的，第三颗心。就是，把纯美的主角的画面放大，在两个主角的后面，一定还有第三颗心的主人，在忐忑不安，在不知所措。而那颗心，就是女孩自己。

——因为很多余，所以，导演会知趣地把有暗恋者的那一小部分画面裁剪去。因为不重要，连女孩自己都不敢去打扰他的男孩纯美的爱情。

虽然，女孩从未见过男孩的早恋有什么进展，不过，听说，他们早已然拥抱过，接吻过，牵手过，约定过。

是的，都“过”了。

但是，终归要“过”的。

半年，是半年后。女孩听说，他们，分手了。女孩还听说，男孩为此，去喝醉了。

她的纯白少年，终于不再纯白了。虽然看不出变化，虽然依旧是那带着拽气的装扮，虽然头发还是乱得不修边幅，不过，终于，男孩不再是从前的男孩，有时候，女孩会看到，他单肩挎着包，一个人站在满地残阳的走廊里。靠近栏杆，迷茫地望着空旷的操场，想他自己的心事。夕阳洒下来，他依然瘦削，体恤穿在身上咣里咣当。阳光分割了男孩的侧脸，当然，不论是阴影而是笼罩在阳光之下，不论是左是右，都帅得不象话。

然而，女孩安静地想，带着失落和惆怅。

——他不一样了。

即使是被阳光笼罩的侧脸，也不再有三年前的气质。眼神，身形，微驼的背，扁扁的下坠的书包，都是，说不出的颓废。

是的。颓废。

——他也会这样，他居然也会这样。

女孩告诉我，她才发觉，暗恋，并不时刻都快乐的事情。

明白这一点，算不算得上是长大了呢？

——因为，她会看着男孩的侧影，莫名伤感，莫名心痛。一切一切，都是莫名。

女孩尝试过，对着男孩曾经的女友微笑。

结果她发现，她很成功。她可以很自如地和那个女生说话。真的很自如。然后，像什么事也没有似的，与别的朋友偶尔谈起她，由衷的一句“她真漂亮”或“她成绩真好”并不是特别难的事。

她都做得到。即使那个女生，曾经与男孩相爱过，即使那个女生，最终放弃了男孩。

——原来，男孩的眼光没有错。那个优秀的angle，让女孩无法怀有一点儿嫉妒。只是，女孩有些许责备，当然，只是在心里。女孩会心痛，那个秘密，让女孩心痛。angle啊，你明明可以让他幸福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要选择放弃呢？

男孩的伤心，让她也伤心。莫名，伤心。

不是没有想过的，女孩一次次地拿起手机，要给男孩一个安慰的短信，但是她没有勇气。

“他说他对生活没信心了，”一个朋友，把自己的手机，拿给女孩看，是和男孩发的短信，“因为恋爱之后，他就只会做傻事。让angle担心，他不想继续这样做。”

女孩说：“你怎么回复他呢？”

“我告诉他，快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就好。哪怕新物色个对象，也可以。再这么颓废下去可不行的。”

是，不行的。

女孩一条条翻着短信，随着那熟悉的口吻越来越伤感，她所能做的，就是在旁人面前，暂时地，忍耐。最大限度地，控制自己。

忍耐忍耐，绝对不要哭出来，不许，哭出来……

“你不新找一个吗？angle都把你甩了。新找一个吧。”

“哦。我要angle。”

“喂，我让你新找一个。”

“angle。”

“她不是不要你了么？”

“还是要angle。”

“你到底该怎么办呢？”

“没关系，angle，我只要看到她幸福，就好了。”

看到她幸福，就好了。

就，好，了……

女孩背过去，咬着手指，无可遏止地呜咽。轻声地，低低地，把脸藏在手臂里。

如果是这样。

女孩祈祷。

自己在等男孩幸福，男孩却在等着另一个女孩幸福。那么，是不是只要angle幸福了，一切，都会好了呢？　

男孩，其实真的就和女孩一样，完全一样。喜欢着一个人，可以不求回报，可以只是付出，傻傻地喜欢，直到，把自己完全变成一个不懂得为自己着想的笨蛋。还是要，继续喜欢。

——是不是这样呢？

女孩告诉我，原来，是单恋让我们变得无私，变得脆弱。因为被伤害过了，所以就会学着坚强。毕竟，谁都不想继续受伤，所以，一定要坚强。

或许，她正在变坚强起来。因为，她至少从朋友那里获得了一点点的勇气，然后用那么一点点的勇气，去向男孩在qq上发送一条安慰的信息。

不过，男孩除了感谢她，只剩下一句“没有用了”。

短短的聊天记录，僵硬的手指，灰色的，他的头像。

女孩想哭。只有难受，只有低头。女孩记起，昨天晚上，自己还梦见过男孩，拉着他的手，轻轻说一句“我喜欢你”，但是看不清他的脸，因为她始终害羞地低着头。接着，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男孩从女孩的右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离开了，一句话也没留下。

——原来，即使是在梦境里，她依然，暗恋地那么安静。

——原来，即使是在梦境里，她依然，没有直视他的勇气。

这样这样地过，难受过了，就看着男孩和别的女生走在一起，复杂地来了又去。不论男孩的世界里多么天翻地覆，女孩都徘徊在他的世界的入口，拿着暗恋的入场券，却没有勇气进入。她好像，也就只能看着他而已，不敢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不敢进去。

总是，站在窗口，或是一棵白桦树后，默默地看。仅仅是默默地看。

就这样，直到毕业。

女孩有了记载着男孩信息的同学录，得到了来自他的第一条短信，收到了他发的第一封电子邮件。大概因为都很羞涩，所以没有人愿意去按下其实早就已经在手中存储了很久的电话号码。短信，邮件的内容，都是怀念。也只能，是怀念。没有办法，这是他们的底限。

男孩说——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

足够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在心里说：足够了。她至少不失败，她的秘密没有败露，不是么？

还好。这段说不清楚的，一点理由都没有的暗恋，也终于有了一个安静的结尾。女孩想，那对于什么都没有的她来说，大概，已经很多，她不必再要求更多。

不知是几年，也许，一年，也许是三年之后。反正，记不清楚了。但那都是大学之后的事情。他们真正长大了之后的事情。

女孩回到学校里。

浅蓝色的微微透明的天空，和他们遇到的那天一模一样。有风，也有阳光。清澈到极致。

满地残阳。

女孩修了短发，穿着简单的休闲装，干净的运动鞋。几乎可以燃烧起来的西边的天空，无数暖色调交织在一起，层林尽染。落叶簌簌纷纷。女孩走到篮球场的旁边，习惯性地向男孩过去最钟爱的一个篮筐看去，虽然她知道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树影随着风摇曳，细碎作响。像是秋天的密语。

然而，在那个篮筐下，似乎有一个又瘦又高，麦秆子一样的人影，被夕阳托得很长很长。

女孩眯起眼睛，踮起脚尖，让视线穿越障碍极力看过去。耳边似乎也响起了篮球落地的“怦怦”声，没有节奏，但是却极有力。

忘记戴眼镜，看不清。

但是。

一定是你，对吧？

卡其色与白色相间的体恤，休闲裤，瘦削的侧影，头发微乱，背驼得有点沧桑。手中掂量着一个篮球，怦、怦、怦。篮球与地面的每一次接触，都应证了女孩此刻心脏悸动的节奏。一下，又一下，一下，又是一下……

一定，是你了。一定。

终于，那个身影后退了一点，举起篮球，单手投向篮筐。

女孩的目光随着篮球飞出去的样子，那道好看的弧线，框架猛地震动了一下，球进了。

男孩慢慢跑过去，接住从地面上弹起的篮球，又猛地拍了几下，小跑回原来的位置上。后退，举臂，投篮。真好，又进了。

真奇怪，不需要任何剪辑，不需要任何幻想，偌大的篮球场，真的就只有，我和你。

然后，是日落十分，秋天的傍晚，美得似不可言语的油画。而你，就是画里的主角。

一切都是正正好。正正好。好到有点像虚幻了。有点，不真实了。

女孩安静地站在篮球场入口，夕阳洒下来，笼罩在一个人投篮的男孩身上，他微微低头，一下又一下拍着篮球，面无表情。阳光清晰地分割了他的左右两侧脸颊，面对女孩的右侧脸，是好看的金色，轮廓分明。接着，他抬眸，后退，投篮。

弧线偏了，女孩顺着篮球看过去，“咚”地撞在了篮板上，弹开了，掉下来。篮球沿着地面迅速地滚过来，在夕阳中像一个急切寻家的孩子，终于，一直，滚到了女孩的脚边。然后，乖乖地停了下来。

女孩愣住了，一阵短暂的窒息。果然，男孩回过头，与女孩仓皇的目光相接。男孩啊，整个儿人都被镀上了好看的金色。而在这种模糊的夕阳里，温暖，虚幻，就像女孩纯美的初恋漂浮在空气里。他如此完美，完美到不真实。朦胧一片。

偌大的空间，果然就只有他和她。

寂静地，只有风在叶间穿梭的低语。

幸福啊。谁说，不是这样呢？

男孩站直了身子，依然是又瘦又高，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女孩不太感觉得到，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左耳发烫，因为听到自己被男孩呼唤而发烫，哪怕连完整的称呼都没有，也是幸福。“帮我捡一下球吧。好么？”

好。女孩蹲下身，球安静地躺在她怀中。她走过去，递给他，那么那么自然。没有一点紧张。男孩双手接过来，拍了两下，女孩正要退开，男孩却回头叫住她：“你会投篮吗？”

女孩摇头。她确实是不会。

男孩把球递给她：“过来，我教你。投一个试试看。”

女孩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站在男孩指定的位置上，让男孩从身后举起自己忐忑不安的手臂，她此刻所能做的，就是紧紧捏住球，然后拼命地记忆。男孩抓住女孩的手腕，将球借女孩的手高举，说：“这样，用力投出去。”

温暖的口气离她真近，真近，近到，连心跳都数得出来了。

“咚、咚、咚”——那是你的心跳，我的心跳，还仅仅是篮球落在地上的声音呢……一个球飞了出去，在篮板上弹开了，男孩跑过去捡回来，重新递给女孩，“再来试一次。”

她的手再次被他抓紧，虽然投篮才是唯一的理由，不过像现在这样，也是她说幸福唯一的借口。唯一的借口……能有这唯一的借口，什么都好了。

“这样拿住篮球，懂吗？好，后退一点。”他的声音，近得不真实，太不真实，嘴里呼出的热气，在耳边游走、游走……

呐，你听得见吗？这么强烈的感情，在心里都要冲出来了，你听得见吗？

“手再举高一点，对，就是这样……”

我想，假如这一刻是真实，那么，一定是我同你离得最近、也是最幸福的距离。

——你说，是不是呢？

篮球随着好看的弧线飞了出去，也被夕阳镀上一层金。

“不错，不过还得用力点才行。”

呐，你说话说得那么自然。难道这么近的距离，你也听不到我的感受么？“咚、咚、咚”……我宁愿相信那是心跳，是呼吸，是只在我的世界里的你留下的最清晰的痕迹。没有其他的东西，只有最干净的记忆——你听见了吗？你听见我想说的话了吗？

女孩的手腕微微一动，她闭上眼，感受着，记忆着，身后的鼓励还在继续被男孩说着。篮球从手中抛出去，随着一道好看的弧线，落入了网里。

“呐，”她轻声说。闭着眼睛。

“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朦胧地在身后。

“你听得见么？我喜欢你……”

是的是的，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你知道么？”

女孩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男孩的回答。等着身后，那个暖暖的，很近很近的声音。

然而。

“怦、怦”。篮球落下来了。掉在地上，又弹起来，再次落下，然后又弹起，越滚越远……

身后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不，不是突然消失了。而是那过于现实的“怦怦”声，在第一个球进了之后，惊醒了女孩。

女孩缓缓走过去，拦住滚动的篮球，抱在怀中。安静地站起身，四顾洒满夕阳的金色的篮球场。寻找那个回答的人儿。他不是还在这里么？

寂静，寂寞，洒满夕阳，洒满忧伤。她的告白说出口之后，便杳无音信。

呐，刚才还抓着我的手臂的你，去了哪里……

女孩站定，出神地望着偌大的，空旷的场地，有些愣愣的。

倏忽，她幡然醒悟。醒悟地彻底。心里最惆怅的那根弦被挑动了一下。女孩低下头，怀抱篮球，慢慢走出篮球场，沐浴着金色的夕阳。秋风微微带起发梢。有点冷。

女孩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他没有来。他根本就不曾来过。不是么？

于是转身，决绝地离开。轻轻掩上已然陈旧了的铁门。

“喀嚓”一声关上。寂寞地，轻微地，响在听多了幻觉的女孩耳边。

日落的场地摇曳着剪影，剩下的，只有满地残阳。　[end]

本文已被编辑[那片红帆]于2008-3-30 21:51:0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