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典意象中走出的南方村庄,还带着一丝湿漉漉江南水意。天空是无边的湛蓝,充斥着生命的气息。一条河流从村庄中部穿过,两岸汲水的女子,悠雅的姿态定格在水流的瞬间。可以听到河底深处的悸动,一个冬季的寒意,遗落在远山逶迤爬上小径的隐隐绿意里。水平如镜,春天迫不及待地在汲水女子凝视她水中倒影的怔仲中,悄悄装饰了她羞郝的一笑。
南方的村庄,天空、河流、春天、或者汲水的女子,用温馨的想象推砌起来的概念,跌落在这个久违的明媚冬日里。我坐在城市向阳一隅用钢筋与水泥构筑的空间窗子边,想着这一切,有些忧伤。
阳光透过窗户直直地照在我的躯体上,它从亿万光年外的永恒而来,还带着往日村庄的暖意,而南方的村庄毕竟已消逝成一个古典的过去,用我想象的目光抵达它的深处。
用高速公路、电子网络、水泥、钢筋堆砌的现代文明,快节奏光怪陆离的现代生活,在文明进步的背后,生存成为一种茫然的按部就班的过程。在文明标榜的缩短人类与宇宙、生命距离的同时,不可知的空间愈发延伸。昼夜的承接、四季的转换,在衔接的节点,是什么发生作用,使岁月自然运行。思想与情感在文明的阳光里,成为一种简单的可以复制的机械化的过程。
南方的村庄成为一组古典的意象封存在时光长河中,承载着农耕牧歌时代不绝如缕的思想与情感的宣泄。
我看着眼前飞舞的光线,一脸忧郁的古典诗人从尘封的岁月中络绎不绝走出,他们的举止神情深深刻上时代的痕迹。在南方的村庄中,他们走过、路过,与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沐浴在同样的阳光下。瞬间的恍惚,使我感到温暖,南方的村庄在亘古的沉默中,忽然泪流满面。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村庄依然是既往存在的村庄,并不因诗人的感伤改变运转的规律,而骑着瘦马行走在夕阳西风古道中的马致远那一瞬间也是真实的。南方的村庄见证了那一刻马致远传唱千古的忧愁,它以小桥流水在冷涩的秋风中增添了一丝温馨的暖色,家园永远是游子远距离行走的家园,只可远观,不可近视。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积雪皑皑的乡村古道,在南方村庄一处点着灯火的农舍,主人殷勤劝酒,在漫漫雪地跋涉多日的刘禹锡,喝完人生旅途中最值得珍惜的一杯热酒,郁结多日的情感在这雪意氤氲的冬夜得到酣畅淋漓的宣泄。时空是转瞬即逝的,而南方村庄这一刻在诗人的眼中是永恒的,即使此刻亿万光年之外的太阳光线无法突破冬的封锁,一种真情可以照耀心灵的天空。
南方的村庄横亘在一条叫做岁月河流的中央,掬水闻香的诗人,背向着明净高远的长空。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一身沧桑的杜子美在颠簸多年后,遇到了少壮时的知交卫八处士。岁月未老,天空依旧是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天空,只是人世已老,南方的村庄无言注视着这相见两茫然,鬓发各已苍的莫测人生。河流剪辑了子侄辈夜雨剪新韭的身影,灯火刻印下儿孙新炊间黄粱的场景,唯一留不住的是飞逝的光阴和老去的情怀。明日隔山岳,相聚两茫然,村庄还是往日的村庄,以它温馨的包容满足了诗人流离多年家园的短暂梦想。时光在此地、彼处依旧以它以生俱来的规律行走,南方的村庄已在诗人渐行渐远的身后,消逝在河流的尽头。
南方的村庄,长满我郁郁葱葱的想象。我弯下腰,背后是穿透亿万光年时间而来的阳光,仰起身,天空明净高远,掬水闻香的诗人、水之湄的女子、还有河流与忧郁,写满古典的沧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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