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外婆与手机
外公三周年的那天,我和妹妹、姐姐、小姨一起去街道给外婆买了一个诺基亚的手机,型号我没注意,直板样子,白屏黑字,外婆用起来数字看着会很清晰。价钱也不贵,300多元钱,虽然很便宜,但74岁的外婆用着还是很不错的。
人老了,总是牵挂这个,牵挂那个。外婆也一样,最喜欢和我们姐妹,还有妈妈,小姨通电话,即使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也喜欢接打电话,外婆通常打电话在舅舅家,但外婆却不想浪费舅舅家的电话费,总是给我们几个的号码震铃声,我们再给她回过去。有时侯,我会笑着说外婆:“总是替舅舅节省,就不怕我们浪费。呵呵!”外婆就被我逗得乐了!
每逢赶集,外婆就会在街道里遇见我的姐姐,她也总不会忘记用姐姐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每次都是很大声的问到:“这一向(最近的意思)好吗?多锻炼身体,没事出去转转,别老闷在家里,老上那个网,对眼睛和身体不好,只要你好,孩子好,家里好,我就放心了,那就挂了,那就不浪费电话费了……”没等我说再见,就没声了,呵呵!很着急地挂掉了……
现在,外婆终于拥有了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每次我打电话过去,外婆都是非常开心,毕竟村子里70岁以上的老人里,有手机的人寥寥无几,估计外婆还领导了村子里老年人的新时尚。
外婆每天都把手机当宝贝一样揣着自己的兜里,在门前村口的树下和一帮老太太打一种带点的花花牌,或者是照看重孙女。每次听见电话那头外婆高兴的声音,我的心里就有一丝安慰。
那天,我们把崭新的手机递给外婆看,我打趣的说:“外婆,你比我都时尚,我还从来没有用过手机,只是拥有一个很便宜的小灵通而已。”外婆坐在沙发上,粗糙的双手拿着手机,激动地半天都不说话,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外婆说,她先学接电话,慢慢再学怎么打,充电舅舅会教给她,我告诉外婆接打电话很简单,把电话号码摁出来,按那个绿色的画小电话的键就行了。挂电话不用去管,打电话的人挂了电话就断了。有了手机,再不会象以前固定电话那样,因为没放好,总拨不通了。外婆连声说:“我能学会,你们放心,我会的。”我还特别叮咛外婆:“响雷闪电时不要接打手机。”
这些日子,外婆都是接电话,昨天我突然接到外婆打来的电话,呵呵,我问外婆:“都学会了?”外婆说:“学一学就会了吗!”
外婆的手机号码,我只看了一眼,便永远的刻在心里了,手机,传来的不仅是外婆的声音,还有永远的亲情……
(二)外婆与老宅
送给外婆手机的那天晚上,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和姐姐一起陪外婆睡了一个晚上,睡前,我又为外婆在灯下修剪了脚趾和手指甲,外婆的脚伸在我的怀里,我细心的轻轻地为她修剪,生怕弄疼了外婆,外婆安静的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和我们姐妹说话。
夜深了,睡在外婆的床上,听着外婆均匀的呼吸,我为她掖了掖被子。在黑暗中,我想起了儿时的许多往事,最先想起的是外婆的热炕头,就在支放这张床的位置上,一个冬天,外婆都把炕煨得热呼呼的,怕冷的我,总是睡在炕火烧的最烫的地方,脚蹬着那泡豆芽的瓦盆。恍恍惚惚、迷迷蒙蒙中,我似乎看见了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吃饭的情景,我想起了过年时节那香喷喷的豆芽菜,散发着香味的白蒸馍,大盆的蔬菜,大碗的肉块。我看见曾祖和外公挑着一笼一笼的蔬菜,推着一车一车的瓜果,我看见5个小孩子站在东边的窑洞里,从麻袋堆前往自己的小兜里装落花生,葵花籽……
夏日的黄昏,斜阳晚照,我走进了绿油油的菜园,跑向桃红杏黄的果园,我扛着竹竿,走进宝石般红亮的枣园,我抱起又圆又大的西瓜,向地头的架子车旁走去,我在葵花地里穿梭,手捧着圆盘般金灿灿的向日葵,我在河边的沙地里手提小竹篮,站在外公的身后,听着黄牛哞哞的叫声,踩着牛铃叮当清脆的节奏,拣拾着一粒粒花生,这些都象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记忆里一一闪过。
睡在外婆的窑洞里,我分明又听见了隔壁窑洞中外曾祖那一声声的长长的哈欠吁吁声……听见了外婆炕头上那嗡嗡做响的深夜不停的纺花车的声音……听见了桌子上那个小鸡啄米的小闹钟的嘀嗒声……听见了外公最珍爱的宝石花牌的收音机里传来的报时声……我还听见了后院的鸡鸣犬吠,前院的驴欢马叫……
我看见了那颗压弯了头的林金树,想起了那一群围着果树一跳跃,一伸手拉枝的小孩子,我看见了那一颗伸向房顶的歪脖子的挂满红灯笼般的石榴树,我想起了那一棵黄澄澄的梨树,看见了那个仰着头数梨数目的小男孩——我的表弟。他的身后,两条可爱的名叫黄和黑的小狗在来回的转悠……这些在我的生命里依旧是那样的清晰和难忘。这个老宅,外婆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老宅与窑洞里承载了我童年多少的欢乐与多少的幸福啊!
以前,曾祖父,外公,外婆住在老宅里,固守着这一片家园。5年前,曾祖去世,外公和外婆相依,三年前,外公去世,外婆就搬进了大舅家的楼房里。虽然妗子不让外婆做饭,做家务,但外婆还是尽自己的力量做着家里的能干的剥棉花,照看重孙之类的事情。
可现在,外婆在外公三周年祭祀的日子里,却执意的要搬回老宅,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也许是各自的生活习惯不同,外婆不大喜欢和妗子舅舅们住在一起,其实我们大家都希望外婆住在舅舅家,毕竟年龄大了!
外婆说她喜欢住窑洞,冬暖夏凉,她喜欢一个人自由的生活。再说他不习惯住舅舅家的二层楼房,又上又下的,着实的不方便,好在和舅舅家只隔一家,照应起来也很方便。
外婆虽然搬出大舅家,但每天还是去只隔一户的大舅家看护舅舅的孙女,只是晚上回老宅睡觉,大舅给外婆买了新的煤气灶和罐,还买了许多的生活用品,卫生纸、洗衣粉、火柴……奶粉,饼干、饮料、水果吃喝也应有尽有,妗子把床给外婆铺得软绵软绵的,妈妈看了都说铺得很好,说外婆主意已定,而且很开心,只要外婆心情好,外婆想一个人住窑洞就随她吧!
农闲时,妈妈,小姨,妹妹,还有我都会接外婆来各家小住。说实在的,外婆不缺钱花,不缺吃穿,在村子里算得上是衣食无忧的老人,但外婆一个人要住在这么个诺大的有些空洞的宅子里,我还是感觉有些不妥……
看着杂草丛生的院落,一种苍凉的感觉油然而生,这就是那个充满了幸福和谐快乐的家吗?再看满头银丝的外婆,我的心都感觉有点潮湿。外婆一个人,能承受这样的孤单与寂寞吗?以前那样热闹的十几个人生活的院落里,如今就剩下了外婆一个人!我们长大了,都走了,却把外婆一个人留在了老宅里,我又怎么能不担心?不难过?
我多次给外婆打电话催她来我家,外婆说最近家里忙,栽树锄地的,她是不会出门的,她要帮两个舅舅家干些能做的农活,看孩子,烧口开水。
外婆是个很勤劳的人,她总是把大舅家的活干完,又会去二舅家,因为二舅不在家,外婆说二妗子一个人不容易!她总也是闲不住!
好在姐姐离外婆住的很近,每天都能见到外婆,常常给外婆捎一些好吃的,妈妈也常常去老宅看望外婆,星期天的晚上,二舅家的女儿也会去陪外婆,我和妹妹、二舅,小姨常常也会在黎明中午或者夜幕降临时打上一个问候的电话,外婆也总是乐呵呵的告诉我们,她在门口和一堆老年人说话或者摸花牌呢!她告诉我她天天都带着手机,昨天外婆突然打来电话说:“几天没见我的电话,她就牵挂我,问我好吗?”说的我心里暖烘烘的,外婆就是这样,从来都是如此的爱我们,牵挂着我们,从来都是一个豁达,善良,随和的人……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常常会回农村,在那些古老的宅子门前,总会见到一些沧桑的老人,也常会听到一些关于村中老人的故事。在村子里,好些儿女和老人大都不习惯用语言来沟通,于是演绎出许多分家各过的事情,一些老人过着孤独寂寞的生活,更甚的是,有些儿女居然不愿给老人提供吃喝,听外婆讲,村中老人中流传着一句笑谈:“吃饭,只看碗,不看脸”,这听起来让人甚感伤心。
其实,每个儿女都是父母心上的牵挂,有几条儿女父母就有几条心,想想父母将孩子当宝一样捧大,如今老了,做孩子的怎么能忍心让父母饿肚子呢?那些不善待父母的人,还是要静下心来,多去想想父母的辛苦与不易,多为父母老人着想,毕竟人人都有老的时候……
好在外婆的生活还算无忧……只是,我的心里还是有些许惆怅!
每天,我都会想起外婆、手机、老宅……
我还是希望外婆能早日来我家!让我再好好侍奉她……
-全文完-
▷ 进入燕归来1997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