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倾轧下来。
已经傍晚六点了,儿的身影还没有走进我的视线——从我站着的这个位子,眺向窗外,可以目及小区的入口处——饭菜已经做好了,碧绿的青菜,橙黄的炒蛋,红糯的炖胖……现在,它们默默地排列在餐桌上,以冷漠的姿态注视着我热烈的向外张望。
“咳咳咳……”一阵喘不过气的咳嗽过后,是更猛烈的一场咳嗽。时间在我密密麻麻的的咳嗽中、在我渐渐浓起来的不安等待中,一分钟,又一分钟地过去了。
我踱过来,又踱过去。小小的餐厅被我徘徊得焦躁不安。
终于,我拎起了电话机。我打儿子班主任的电话,打他同学的电话,打我弟弟的电话。最后,我甚至打了一个好姐妹的电话。在电话里,说着说着,我差不多哭了。我说,已经六点四十分了,天已经那么暗了,他到哪去了呢?他会到哪去呢?他这么晚还不回来,难道是要我的命吗?儿子的班主任回说他五点钟就回来了,他同学也说五点钟就看见他背了书包出了校门。我的弟弟被我的情绪感染了,他从家里搁下饭碗,立即驱车赶往学校,赶往学校附近的“电玩房”。他说,姐,他不是迷电脑吗,肯定在电玩房玩游戏了,不用担心的。小姐妹在乡下,她说她也立即打车过来一块去寻。
可是,到哪去寻呢?城市那么大,街道那么多,到处车水马龙,到处人流如织。
在自家的窗口,那天傍晚,我把自己站成了一尊雕像!雕像在咳嗽,雕像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淌。
菜凉了,饭也变硬。我劝我弟先回家去,放弃他漫无目标的寻找。偌大的屋子里,我就一个人盯着壁上的挂钟,固执地任它们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地旋转。还要旋转多少圈,他才会回来呢?
七点钟的时候,儿子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的脸孔红扑扑,头发汗津津,球鞋泥粘粘的。他一打开门,我就以鹰一般的速度冲了过去!
“你死哪去了?”我一边吼,一边嚎;一边嚎,一边吼。吼着嚎着,眼泪鼻涕一齐下来;吼着嚎着手掌就不由使唤地抡了下去。
儿子既不开口说话,也不挪开身子躲避。他只是护着他的书包,扭身向着窗外。渐渐地,他的眼睛蓄满了水。
那顿饭,我们娘俩都没动筷子。餐桌上,只撇下满怀心事的一桌子菜蔬。
黑暗无边无际地包围过来;空气中的那丝冷也蛇一般游离过来。许多时候过去了,我和我连绵的咳嗽和情绪复杂的眼泪,还关在房间里无法平静下来。
儿子进来了,背着他的书包。他叫了我一声,然后耷拉着头站在我的面前,然后从书包里摸出几张齐齐整整的树叶子。
“妈妈,是枇杷叶,七张,听说治咳嗽,我从城隍山上摘来的。”儿子说完这几句,就冲出了我的房间!
心瞬间痛了起来!
这个孩子!原来这样!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打他时不知道躲一下?不知道喊一声痛?不知道吭一声?
七张枇杷叶静静地躺在书桌上,带着新绿的颜色,带着绒绒的细毛,在房间里散发着幽幽的一缕清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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