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历来是底气的塔基，胆量的激素，安全的屏障。“一朝枪在手，恶向胆边生，我行我无畏”，这也终究有些渊薮。在战争年代，用它来书写“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壮美画卷，步步逼近“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真谛；在和平年代，警察用它来震慑罪犯打击邪恶保一方平安，坏人用它来反击制约仇视社会造一时混乱。射向对手不手软，你死我活无思量，这构成了用枪的基本法则，人们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在呼和浩特市，市委专职副书记却在本阵营的枪声中倒下，下属公安分局局长关六如的子弹，把这位副书记永远挡在了农历鼠年的大门之外。呼市上空的硝烟尚未散去，广西兴安县的枪声又再次响起：该县林业局局长在会议室里被强行闯入的下属——一森林民警开枪击成重伤。尽管几日后，呼市在四套班子的“沉痛宣告”中多了一位烈士，兴安数名干部因失察或渎职也受到“严肃处理”。这里，姑且不论“烈士”领导产生的加速度抑或含金量，也不论“严肃处理”的威慑力抑或警示度，人的生命终究是最可宝贵的，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悲剧。尤其在以和谐为主流的当代社会，更加教人唏嘘不已：血雨腥风的峥嵘岁月里，面对手足相残，曹植尚且喊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为何在并非你死我活的情境下，却如此“水火不容”、“与尔偕亡”呢？

殷殷的血，终究会干，可留给人们的思考，却恰如一串疑问号、惊叹号，把“玄”字显露得无比清晰：

一“玄”——利益格局的改变何其之难，改革也许真要流血

“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也是一场革命”，对于耳熟能详的名言，以往只是当作政治试题的一个答案要点一背了之；“我自横刀向天笑”，面对谭嗣同以鲜血为“戊戌变法”壮行的大无畏举动，我们也更多地把它和新旧社会制度的殊死搏杀联系起来，为它蒙上一丝悲壮的色彩。可事实的发展却告诉我们，即便在同一制度的框架之下，改变利益格局，特别是剥夺既得利益者的既得利益，也是会遭到或明或暗或刚或柔的抵抗而显得困难重重的。这种改变，决策者固然要冒很大风险，可真正的威胁似乎更多地由具体实施者承担。前述两起由“枪”而至于“血”的悲剧中，在警方的正式结论出来之前，作为局外人，我们自然难以得出什么客观判断。但仅仅就俗人的浅鄙眼光看，既得利益被剥夺都是重要的诱发因素。无论是呼市下属公安分局局长的被免职，还是兴安县森林公安分局局长在中层竞聘的程序中还原为一般干警，失去位置从而失去其他种种相应待遇，都是我们在审视悲剧或者还原悲剧本原色彩时所不可忽略的。细节如此，局部如此，整体上全局上恐怕也同此理。就这个意义而言，行政机构“精简”——“膨胀”——“再精简”——“再膨胀”的怪象，也是有错综复杂的社会现实和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作依托的。联系到现如今引起热议的大部制，真要从文字变为现实，其间的具体实施者仍需具备相当的勇气、承担相当大的压力，其难度不见得比“虎口夺食”小多少，若要成功恐怕非一日之功。改革，真的要当作一场革命。否则，仕途成为高危行业，甚至烈于煤矿行业，就不再仅仅是笑谈。

二“玄”——心理承受的能力何其之弱，行为也许不会取舍

在喧嚣的繁华俗世，伴随科技日新月异的进步，人的活动范围不断扩大，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早已不再是幻想世界里神仙鬼怪的专利，人的活动能力不断增强，千里眼、顺风耳的栩夸在互联网、gps之类面前，直如小巫见大巫，堪堪成为笑谈。科技为我们插上翅膀，实现了生产生活n倍的扩容增量。可是，“双刃剑”的朴素道理告诉我们，在尽享物质、技术带来的愉悦与欢快的同时，悄然萌生的依赖与日俱增，对精神、心理上也提出了更多更高的要求。所谓“飞得越高，跌得越重”也并非全无依据，要不也就不会先有“飞龙在天”后有“亢龙有悔”了。可事实上，现在的我们准备好了么？许多事情，置身事外的人可以淡然一笑：不就一个职务、一个头衔么？不就一些待遇、一些虚名么？与生命相比，与健康相较，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么？何苦如此不惜一切，要以牺牲彼此的生命来作为代价呢？道家早就提出要“身重于物”而不要“物重于身”，可如今执迷其中的人依然不少。还有更极端的，一穷人因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了富人两记耳光，感觉自尊心极端受损，遂持利斧灭了富人一门。富人的嚣张狂妄固然可恶，值得教训，可除了“同归于尽”难道没有别的途径么？况且，利斧下丧生的也不尽全是恶棍啊？虽然此时举韩信忍受胯下之辱会令愤青们反感，可鼓动一种浮躁、一种极端而实质却作壁上观未必更有建设性。拿起放不下，放下搁不住，心理承受力之弱，确实值得高度警惕。

三“玄”——人际交往的诚信何其之淡，价值也许天翻地覆

曾几何时，“诚实乃做人之本”、“言而无信，不知其可”、“言必信，行必果”响彻云霄，互帮互助、团结友善成为一致的处世准则几乎没有任何疑义。但仿佛在悄然之间，“置之度外”、“袖手旁观”就成为了人与人交际最实惠的法则，而“人心隔肚皮”就是最好的操作理由。在前引的呼市血案中，据非主流媒体羞羞答答披露的信息片段，似乎存在凶手按市场规律运作仕途结果受害者未使之如意的模糊影子。未有定论的东西，自然不能说三道四。可从网络民意看，“信其有”的比例呈一边倒之势，甚至还有人把它定位为亚诚信的底线。据此，同情受害者的人寥寥无几也就不足为奇了。这种借助虚拟方式表现出来的心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看出两个或若干个阶层之间的不信任现状。细细探究起来，还是能够读出其中的危险信号的。而寻常人与人之间，很多时候诚信也是奇货可居的。“见义勇为”反而被“倒打一耙”，“热心助人”反而要弄到“破财消灾”的地步，就连做证也要拉上若干人做旁证。如此种种，数见不鲜。那种隔膜，那种厚厚的戒备，已成为弥漫于空间的一种挥之不去的味道。倘若有朝一日，“诚信”、“互助”之类俨然进入纪念词库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那真不知该做何感想了。

四“玄”——宣泄端口的数量何其之少，危机也许就在刹那

突发，惨烈，极端事件总在你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降临了，而给你的震撼和冲击又如此之大。是过去实在风平浪静，还是现在确实惊涛骇浪，已然无法判断估量了，总觉得刹那间的危机愈益频繁，搅得祥和心境烦乱不堪。或许，需要宣泄的情绪有点多，而能够宣泄的端口又有点少，那么，集聚的结果便是异化爆发了。

和谐社会的口号人人都会挂在嘴边，可真付诸实施起来，要我们续写的省略号、破解的问号、抹平的叹号还有许多许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