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月的故事

我叫明月，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然而跟许多女孩一样，我一生注定和悲剧结缘。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被狠心的父母抛弃——原因很简单，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幸好有“好心人”将我收养，那就是刘一手。他有个外号叫“圣手书生”，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也是久负盛名。他的另外一只胳膊被仇家砍掉后，刘一手的名字更让人不由得心生几分畏惧。他到底读过多少书我不知道，但这家伙一肚子花花肠子。“江湖险恶，一要的是过硬的本事，二要的是智慧和心机。”这是他惯用的口头禅。　

刚开始，他对我很好。随着我一天天长大，他就露出了丑恶的嘴脸，成天逼着我练功。他让我从燃得通红的炭火盆内，夹出一个个钢镚，只能用两个指头，速度还要快，动作要既准又稳。因为火盆边沿放着一圈馍馍，若是完成的好，就奖励馍馍吃，若是将馍馍碰到了火里，就要挨打甚至饿饭。　

在我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恼怒异常，高扬的皮鞭像毒蛇一样噬咬在我身上，恶毒的语言像刀子一样一股脑儿向我袭来。“你这个没长进的东西，吃我的，喝我的，难道要我养你一辈子？能成为我圣手书生的徒弟，是你的造化。再这样下去，小心我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我知道他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在他眼里，我只是棵摇钱树。在同类当中，他已算是比较仁慈的了。我亲眼见到过有人将捡来的小孩故意折磨至残，操纵他们在街上沿街乞讨——据说老板收入颇丰。

【二】初识清风

我的厄运是在后来得到扭转的，这是因为清风——刘一手的得意弟子。　

刘一手徒子徒孙无数，经常被他挂在嘴上的名字也只有清风。因为最近钱不好弄，所以刘一手将他招了回来。第一次看到清风，他留着一头披肩长发，肤色白皙，面目俊朗，很讨人喜欢。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我注意到了，他的手指芊细而修长，象一双弹钢琴的手。　

在我又一次被师傅责打之后，他忍不住了，替我求情说：“师傅，把她交给我吧，让我来调教她。”刘一手默许了。　

他首先带着我来到大街上，专往人多的地方挤，过了几条马路之后，就有了几个钱夹子揣在了他怀里。他拖着跌跌撞撞的我，来到一个僻静处，把钱全部掏出来，然后把空钱包扔进垃圾箱。　

“饿么？”他问。这时，我才感觉到饥肠辘辘，眼冒金花。我连续两天只吃了一顿饭。看见不远处有一家挂着金字招牌的大餐馆，我的口水顿时流了出来。他心领神会，牵着我大踏步走了进去。“老板，上一盘烤鸭，一只烧鸡……”他娴熟地吩咐道。不一会儿，两大盘香喷喷的肉摆在我的面前，我大快朵颐地吃起来。他微笑着看着我说：“慢慢吃。你首先要学会生存——以后这些都是你的。别人的钱财乃你的身外之物，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去拿。”　

我还有得选择吗？似乎没有。看来我只有一门心思跟他学艺了。

【三】我要做个有钱人

我看见许多流浪街头的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簌簌发抖，有些人不顾刺鼻的腐臭，在垃圾堆上一遍又一遍地翻检着食物。我的心隐隐作痛。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个有钱人，绝不能沦落成这个样子。　

对于我的变化，师傅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一个全新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形成，那就是新出道的雌雄二人组合。我们有时伪装成一对情侣，有时又装作素不相识的人，出没在公共汽车上，街头闹市中，或在拥挤的站台上，或在昏暗的舞厅里。通常是我穿着非常暴露的衣服，把男人们的眼光勾留在我漂亮的脸蛋，高高隆起的胸部和白生生的大腿上∮……他在旁边乘机行事。这一招居然屡试不爽。　

这些臭男人想想也是活该，看见像本小姐这等貌美如花的姑娘，两只眼睛就像钉进去一样，无法自拔。这叫饱了眼珠子，丢了银子——权当给他们上一回课吧。　

我俩配合默契，简直就是一对黄金搭档。

【四】爱意萌生

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清风渐渐喜欢上了我。他由刚开始的关心变成了讨好，到最后居然对我言听计从。　

有一次他借给一个抱小孩的妇女让座的时机，掏掉了她身上唯一的200块钱。一回到家，我就跟他大吵了一架。我说那小孩昏睡沉沉，女人神色焦急，手中还拿着病历本，看样子是给孩子看病的，偷这些的人的钱，老实说，我心里不安宁。他立马信誓旦旦地说，保证以后再不这样干了，要偷就偷有钱人。　

有一次，我们跟踪一个大腹便便，夹着皮包的人来到本市最豪华的一栋酒楼前，在那个男人即将进去的一刹那，清风与他擦肩而过。他手里便多了几张信用卡，还有人民币，美钞若干。这次让我们尝到了甜头，原来在大酒店，休闲中心，夜总会，咖啡馆，集中着本市最有钱的人。我们转移目标，不断地出现在本市的高档活动场所，踩点作案。　

为了庆贺我17岁生日，他请我在全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宾馆住了一星期，吃遍了山海奇珍，满汉全席。　

当他双膝跪倒在我面前，向我献上鲜花和钻戒的时候，我幸福的差点晕过去。我知道，我今生有了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当天晚上，我顺理成章地把自己纯洁的身体奉献给了他。清风在激情过后，伏在我的耳畔，流着泪多我说：“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女人，我一定要好好待你。”我说：“我们不可能这样一辈子当贼，活在阴影当中……”　

清风说，他会考虑，再干几票后就金盆洗手。

【五】大部分人一生只做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

媒体上报道，本市屡屡发生失窃案件，却鲜有告破。　

圣手书生刘一手心中却乐开了花。这个贪得无厌的老家伙临死前，还不忘把我们叫过去面授机宜。他说：贼是因社会而存在的，我们充其量只是小贼——因为我们的初衷是为了生存，这和许多人并无什么两样。他说这世上偷偷摸摸的并不是一两个，有些人原本什么都有，也喜欢做贼。人一旦喜欢上了不劳而获，就不会轻易放弃……他说大部分人一生只做三件事，自欺，欺人，或被人欺。“欺”字——你可以理解为欺骗，也可以理解为欺侮。他说，他圣手书生今生最得意的，就是培养了清风。明月清风在不久的将来必成业内的大腕。只是，一个贼，如果他有了善恶的念头，估计也离死不远了……说完这话，他就断了气。

看着这个曾经给我带来无数痛苦的干瘪老头，我还是勉强挤出几滴眼泪——毕竟是他教会了我糊口之技。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深奥，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但我知道，他是真正发自本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呀。　

将他后事料理完了之后，我拉着清风的手，审视着他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问：“风，答应我——我们收手罢。”清风坚决地摇头，“我说过，再干几票大的。”

【六】贼胆包天

清风的自信，让我说服不了他。何况我们花钱如流水，这些年鲜有积蓄，我们确实也需要做一些大买卖。　

那次在夜总会，一个酒气熏天的人迎头和我撞了个满怀。还没等到我吆喝出来，那大汉就破口大骂：“你他妈的长没长眼睛？”我争辩道：“是你撞我了。”“你个臭b*子，还敢顶嘴？”男人张牙舞爪，仿佛要吃人一样。感情这家伙把我当成里面的小姐了。我气愤不过，假意陪着笑脸，扮出十二分的狐媚，乘机欲上手。男人居然一双咸猪手先向我胸部袭来。我一矮身形，从他咯叽窝下躲了过去。与此同时，我的两只手掏遍了他上下衣袋。我手中多了个本本。这是我第一次出手，谁想竟是如此的顺利。

你可知我的对手是谁，国家一级警督——本市的公安局长，本本上写得明明白白。　

于是，我们的目标又变了，开始瞄准了政府官员。撬门扭锁，那是下三烂手段，我们是不屑用的。在我们眼中，几乎没有什么防盗门能难倒我们，小小一截钢丝，门户片刻立开。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一个地税局的科长家中发现了30万美金，我们都大吃一惊。有一个财政局长，家里存折合计有500多万。当然我们只取现金而已。奇怪的是，这些人丢了东西却并不见声张……　

清风愈发大胆起来。我却隐隐有了不安。自古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争呀！

【七】被利用

我发现我怀孕了，我的眼皮就总是平白无故地跳起来。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清风，他欣喜万分。　

我哭着央求他，不要再干下去了，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将来，赶紧收手吧。清风说，他无法收手，他看见许多官外表清廉，背地里都狠命地捞油水。还有放着家里好好的老婆不要，在外边泡小蜜，养情人。他告诉我，那个公安局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他在外面养了至少两个情人，每月花销都在四万以上。风说，你别劝我，我现在收手感觉心上更过意不去。这些人工资收入不高，哪来的这么多钱？况且我们将来有了孩子，必须要有房子，最好还得有辆车，孩子还要上学，这至少得准备一二百万……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理屈词穷，我知道我无法用语言说服他了。我只有默默地流泪。清风抚摸着我隆起的肚皮，柔声说：“亲爱的，相信我，再干最后一把……我们有了钱，也可以多做些善事……”　

我欣喜地看到，清风的确变了。他有时走在大街上，也开始给路边的乞丐施舍个十块二十块的，看见有盲人过马路也会善意的扶上一把……　

清风又一次潜入局机关大院时，发现了埋伏在四周的警察。在他们黑洞洞的枪口威逼下，清风只有束手就擒。　

他坦白了一切，承担了所有的罪过，并一再确认，没有其他人参与。在审讯完毕后，局长屏退众人，对清风说：“老实说，我对你是即爱又恨呀，没有你们这些贼，谁都不拿我这公安局长当回事。两条路摆在你面前，跟我合作——生，不更跟我合作——死！现在正是换届选举时侯，有人要和我竞争副市长的位置，我不希望有人来跟我抢。这是各竞选人的详细住址，希望你能发现对我有用的东西……”　

戏剧般的事情发生了，我的丈夫在被捕一小时后，又被毫发无损地放了。当夜，他担负着一项特殊使命，拿着局长大人给他配备的微型摄像机，潜入了本市几个头面人物的府邸……

不久，公安局局长理所当然地升任副市长……

【八】斩草除根

清风没事了，依然自由自在地过着悠闲地日子，和我一起盘算着美好的未来。　

我让他和我一起离开这座城市，远走天涯，可他以我大着肚子，不便于运动为由一再推诿。他说：我给他帮了忙，况且我手中有他的东西，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谁会想到，他会在这个问题上一再犯浑？他居然找到那位局长——现在的副市长，想和他谈判。他把他堵在了情妇家里。

副市长对他的到来颇感意外，赤luo着上身从床上坐起来。“市长大人不必惊讶，你和我一样，都是偷而已。我只爱钱　，你却除了钱之外，还爱色！”　

副市长战战兢兢地穿好衣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立马恢复了平静。“你想怎么样？有什么条件尽管直说！”

“我需要钱，我不想再做贼了。你能否给我一笔钱，让我安家立业——我们这些都算是一笔勾销了吧。”

副市长大人万分震惊，说：“你脑子该不会进水了吧。”清风故作轻松，呵呵笑道：“进水倒不至于，我有这些……”说着拿出了几个胶卷——“这里边还有你和你情妇的镜头，该值个百八十万吧？反正，你有的是钱，不会在乎这点的，是么？”　

对方屈服了，答应在明天将钱汇到秘密户头上，换回胶片。清风喜滋滋地往家里走，准备把一个惊天的计划告诉我。可在半路上就被警察抓了……　

电视上，报纸上不厌其烦地报道着本市焦点新闻：“超级大盗xx昨日落网，该犯近年以来，陆续在本市作案28起，性质及其恶劣，罪行及其重大……务必依法严惩，以儆效尤……”　

【九】送别

在深秋即将来临的时候，我见到了清风最后一面。

他头发蓬乱，形容枯槁。他的胳膊被人一左一右地架着，脖子被一根细绳死死地勒着，背后有一威严的法警牢牢地控制着他，防止他大喊大叫……他被一审判了死刑，即将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看样子他被灌了不少酒，脸膛烧得通红，表情一派木然，好像宣判的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一个人……　

我没有流泪。我在人群中，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仿佛听到了，眼神一瞬间活跃起来。我读懂了他的意思，那是说——明月，别挂念我，把我们的孩子照顾的好好的。

我想告诉他，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很健康，也叫清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