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心际，在皱褶里映射着青春的歌谣。你能陪唱么？

——林遥

一　天生一对

十六岁我上高中，那时候我就已经学会了涂绿色的眼影烫卷曲的头发穿低领的衣服，陶醉在自己拥有这样美丽的曲线中，并且肆无忌惮的挽着高木阳的手臂旁若无人地跨过周边人群个中复杂的目光。我拥有，所以我骄傲。

抓住我想要的幸福，紧紧不放。至于其他我并不在乎。

高木阳不是最帅的男生，但他还是很帅，成绩好得一塌糊涂，精细的黑边眼镜泛着浓得不可开交的书卷气息。爱上这个人，有点情不自禁。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男生的眼睛就象是摄像机，不管他有多正一不留神就会偏色，高木阳也不例外，在我略加暗示的眼神下他就乖乖地被俘虏了。在我看来他爱上我也是水到渠成天经地义的事，他的睿智我的美丽，本来是设计好了的天生一对。

这个年头，早恋就如吃早餐一样平常。初春校园的景色并不美丽，但仍然不乏枝前树下双双对对的少年。那个时候高木阳是一个不习惯高调的乖孩子，他只会在没有人的时候微微靠近我然后轻轻的抓住我的手，甚至没有更多的一句语言。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略略泛红的面庞心里暖暖的。但这不是我满足的，我更希望的是他能够在很多人面前高傲地环过我的肩膀，把我贴近他的心脏对众人颔首微笑。我知道高木阳做不到，那仅仅是渴望而已，想想也就算了。

和高木阳在一起没有想过要有多么的浪漫，只要每天能看到他的脸，听见他平和的呼吸就很满足了。很难让人想像，一个入时前卫的女生对于爱情的想法竟然如此简单，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突然发现高木阳是个情商极高的浪漫主义者。他隐藏的够深的，以前还就真没发现呢。

那年暑假的时候他每天往学校寄一封信，信里带上一颗红豆并附上一首小诗。说是红豆其实都是一些豌豆然后再涂上红色墨水。开学的时候我收到厚厚一叠信件，在别人的羡慕眼神中我的欢欣把小小的心窝填得满满的。

那年春风和煦的时候，高木阳说要带我去放风筝，我坐上他的山地车，他把车子骑得飞快，风掠过衣襟把衣服鼓荡起来，飘飘欲仙。他一口气踩着车子把我带到学校外一片很大草地上。我把风筝拖在地上放开线准备要放，他突然说，等等，然后变戏法般的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大红请柬掏出笔，我狐疑的问，你要干吗。他卖着关子说，马上你就知道了。他在请柬上写满了包括中西方的各路神仙的名字，请他们来参加我们恋爱一百天纪念日。然后把请柬缚在风筝上。我们用完了两圈线把风筝放得很高很高，高木阳又从口袋里掏出剪刀。

为什么要剪断？我问。

高木阳环着我的肩膀说，让风筝带着这张请柬去找各路神仙呀。

风筝带着请柬向远方飘去，直到我们看不见。

我没有象以前一样笑得很夸张，说不出心里应该是什么味道。反而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担忧。我还是比较习惯那个安静中带着羞涩的高木阳。我钻到高木阳的怀里，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没有听出以前那种有些紧张而慌乱的声音。也许他是适应了或习惯了我在他怀里的感觉。湿润在眼中溢出，跌落在草地上他没有看见。

我说，木阳，你爱我吗？

高木阳很聪明的回答，爱，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我们老去。

他知道我想要听的答案，他开始慢慢懂女孩了。这个答案是很多在恋爱中的女还想要的。可是为什么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这样的话看似很动听却是很投机很圆滑。

我说，木阳，我只想你现在爱我。只要现在就够了，你明白吗？

木阳的眼神闪烁着疑惑后的迷离，不明白。

我说，木阳，你以后会明白的，等到了以后，你会发现，其实我根本不适合你，而你也并不是我想要的。

木阳微微笑得有点勉强，林遥，你没事吧？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啊，我们不是挺好吗？说着他伸手来摸摸我的额头，我微微低头避开了。

我开始慢慢地往后退，高木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欲向我靠近。

我制止了他，我说，高木阳，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他果然很听话的止步，他面部有些苍白，林遥，为什么呀？

我看着他无辜的脸，心头猛烈的疼痛。但我还是坚决的说，高木阳，我们分手吧。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转身撒腿奔跑，我怕我再多呆一刻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来。他的表情那么无辜，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无法面对他那张满是悲伤的脸，我告诉自己那是我多少次凝视过的脸，多少次抚摸过的脸。可是今后我就再也不能面对那张脸了。

高木阳站在那里似乎没有回过神来。这样也好，让他慢慢的回神也好有个接受的过程。我没跑多远就听到后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吼，我的心终于颤抖了，泪水夺眶而出。

我心里默默的说，对不起，高木阳。

二　祝我生日快乐

离开高木阳，我对自己说，我要我的快乐。高木阳回学校一直很沉默，很少和人说话。我想我是真的伤害了他。我不再敢正眼看他，而他却经常目光很呆滞的看我。我只作不知道要么做自己的事要么和别的男生一起打闹。我想也许这样时间会让他痊愈伤口我要他早点死心。我大声的和班上的男生开玩笑，作践地和他们拉拉扯扯。班上的男生大多很庸俗，不是满口脏话就是占人的小便宜要不就是说一些很低级的话。我在心里很抵制那样的男生。每次回宿舍我都把自己和他们打闹过的手狠狠地洗无数遍，然后对着水里的倒影出神。高木阳在那次放风筝回来之后就没有找过我，以前他都一直很听我的话，没有想到他还是那么听话。他甚至再也没有问我为什么。

我并不是没人要的女生，看到镜子里的我还很漂亮。我依然自信。和高木阳一起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追我，他们大多数都只看人的相貌，找个漂亮的女朋友作为自己炫耀的招牌。就在和高木阳分手的第二个星期又有人追我了。那个人叫路霄，家里有钱但不认真读书，在学校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总少不了他。我不喜欢路霄但我却答应了他。那天我故意约了路霄，等看见高木阳穿过柳树回宿舍时大声对路霄说，想做我男朋友吗，说你爱我。路霄想都没有想说，我爱你。然后我很自然的把手挽在他的手臂上。我的眼睛略过路霄的后脑勺看见高木阳的在地上的投影微微摇晃。我笑了，笑得满眼泪花。

很快学校传遍了我和路霄的关系，路霄的一帮所谓的兄弟整天在后面嫂子嫂子的叫。虽然我很反感他们，但是也没有拒绝。班上的开始有小小的骚动，有很多人都用古怪的眼光看我，我听到有人议论说我为了钓上路霄甩了高木阳，还有人骂很难听的话说我贱。我装作没有听见，垫一本书在桌子上趴在上面假装睡觉，闭上眼眼泪就开始恣肆坐起来才发现垫上的那本书湿透了三爷纸。我无法辩解，也不想辩解什么。

没有想到一直那么听话的高木阳还是来找我了，那天晚自习之后高木阳拦住我，说，林遥，你回来可以么？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我会改，我以为我会等你回来，但我还是等不及，我怕来不及。

很久没有那么近看高木阳了，他消瘦了不少了，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疼了。那是我曾经那么深爱的人啊，他是那个拉着我的手会颤抖的高木阳啊，他是那个抱着我会慌乱的高木阳啊，他是那个在暑假每天为我寄一颗红豆的高木阳啊，他是那个在风筝上绑着我们的请柬的高木阳啊。

但我还是铁下心说，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不再喜欢你了，高木阳，面对现实吧，我现在喜欢的人路霄。我都不记得我说那话时候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高木阳流泪了，他真的流泪了，我亲眼看到一个男孩的眼泪也会那么轻易的流下来。我听见心碎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林遥，我以为在今天这个的日子里，我会重新握住你的手回到从前，原来我真的错了。生日快乐。他说着习惯的伸出手，但伸一半他僵住了并生硬的收回。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了，每次的生日高木阳都会先给我一个拥抱然后再说生日快乐。他今天没有拥抱我，手伸到一半收回了，他真要抱下来也许我不会拒绝但他没有，而在这时路霄恰到好处的来找我看到高木阳这个动作，什么都没说直接就给高木阳脸上一拳，我们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我一把拉住路霄说，你干吗啊。路霄没理我对高木阳恶狠狠地说，你小子再敢碰林遥一下试试看。高木阳捂着脸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说，林遥，你记着，是你欠我的，迟早会还的。

mp3上温岚的声音依然那么忧郁飘出，谁能让我生日快乐？

三　脸谱

我想哭，真的很想痛哭一场。一场戏的舞台上通常有两个主角，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为什么唱白脸的是我却没人理解？我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一个人要自己犯傻的时候到底会傻到什么程度？

那天，班主任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在他询视的眼神背后还站着一个女人，头发略有些斑白，沧桑中掩饰不住很好的修养和举止，我知道她是谁。她很礼貌的问我和高木阳的关系，我竟然对她没有一丝逆反的心理并且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我和高木阳之间的所有一切。她点点头微笑着说她能理解。她很委婉的告诉我她的家庭不很宽裕，看得出对高木阳希望之殷切。她所说的话让人无法有理由去拒绝，我告诉她请她放心，我不会影响到高木阳的学习的。她说她很疼她的儿子，希望他能出人头地也希望通过两个女人的对话把问题解决掉不要让高木阳知道。怕他会产生抵触情绪，我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但我就这样答应了她。

我不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好成绩也没有其他的孩子一样乖巧。我的心里早就明白，我和高木阳的爱情是悬在藤蔓上结不出果子的花，但我依然不舍。那是我十六岁见上第一面就喜欢的人啊，怎么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高木阳再也不看我了，有时候见到我他就低下头迅速的走过。他比以前更认真的学习。而我正好相反，路霄带我到处去很疯狂的玩。别人怎么说我我不在乎，我为什么不要和别人一样快快乐乐的过？读书已经不是我的主要了，我没想过要考大学。我和他们一起去酒吧大碗大碗的喝酒，去迪厅疯狂的跳舞头发在音乐强悍的节奏中飞舞遮住眼睛泪水不会有人看见。跳完接着去ktv大声的吼歌然后肆意的笑。

我在学校里很快出名，很多人都知道在路霄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个叫林遥的女的。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见了我会很客气，没有人再在背后说我什么。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那时候我已经麻木。

路霄虽然脾气有点坏，性子有点野，但他对我很好，什么都迁就我。但我还是对他没有那种让我心动的感觉。或许我当他最多的成分还是哥们儿。他的很多兄弟都叫我叫遥姐，我叫他们统一叫哥们儿。

和他们一群人一起，那一阵子的喧嚣掩饰不住背后的空洞与孤寂。有时候看到窗外有鸟儿飞过心里满是悲凉，学校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天堂，大学我们也早已不再向往。我该飞向哪里？

世界上本来有很多路，走的人乱了，就不知道该走哪条路。

四　断了的弦

星期五放假的时候，我和路霄他们照样肩搭肩一起打打闹闹的去玩。突然背后有人低沉的说，贱！声音不大，但足够穿透到每个人的耳朵。我们一回头竟然是高木阳，高木阳没有相以前一样看见我低着头装作没看见或者迅速逃离。这次他是直视着我们说的，毫不否认的神情告诉我，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我顿时感觉到天地已经有了无数的重影，我没有想到，这句话有一天会在他的嘴里说出来。我看到了他眼里的鄙夷和不屑。他终于从心里的开始鄙视我了。别人无论是谁这样说我都没有关系，因为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怎么看我，可是话真的就这样在他嘴里出来了。路霄他们转过身来恼怒的看着高木阳，你说谁？说着就要过去，拉住他们留给高木阳一个微笑。然后对路霄他们说，走吧。我们又来到我们经常来的那个迪厅，音乐响起，我又开始舞蹈头发甩到眼睛上生生地疼，竟然没有泪水出来。流不出泪的感觉原来更难受。

跳着跳着有人占我便宜在我屁股上摸了一下，我本能的一脚踹出去。那人惨叫一声蹲在地上，双手护在下身大声嚎叫，他一叫一下子引起骚乱，他那边一起的人直接冲过来，路霄怕我吃亏第一个冲在前面护住我跟他们对打起来。我当时就感觉血气往脑子里冲，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我只想狠狠地揍那个人一顿，我拿起旁边小桌上的汽水瓶直接砸在那个人的头，鲜血直往外冒，随着这一砸周围的人都停住了。我看着血腥蔓延终于开始颤抖起来，手里的瓶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真的懵了，我不是故意的。有人打电话报警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两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路霄一个人抗了所有人的错，所幸那方没有提出公诉这要求作出赔偿。这件事给学校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路霄不能被留在学校了，我们都被记大过。一时我们的大名挂在学校里各个角落的处分通告的大白纸上。

路霄走了我们都没有送他，我们心里都明白有一天我们会在校门外会合的。

路霄走的第二天，我收拾了所有的东西，我已经决定和路霄一起走出这个校门了。走之前我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只是去在学校熟悉的地方随便逛了一下。发现那些地方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痕迹。原来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轻易遗忘，只是我们还不想遗忘时想寻找存在的意义，可惜它已经找不到了。

五　忘了你忘了我

我从窗户的缝隙里看到高木阳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书本，阳光投影在他的黑边的眼镜上泛着浓得不可开交的书卷气息。他没有看到我，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书上说，当别人的目光落在你身上时，你的潜意识里会反应出一种来自目光的压力。我想，高木阳是真的没感觉到，或许他真的是忘了我。

我默默地挥手，再见，高木阳。

我知道，这一别，从此后会无期。那些没有讲完的故事隐没成夕阳里的歌，我默默的对着他的影子说，我会忘了你，也请你忘了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