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是在改革开放的春天里落地的，它在山的怀抱中成长。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悄悄地环绕着她。小城的儿女们深爱着才建起来的这座小城。几年工夫，就掇弄得像模像样了。小河很曲折低调，支流也不少，这里的人们很热爱小河，人为地进行了一番规范。个别地段拉直、扩宽、淘淤、修建了十里生态河堤，建起了梯级式栏水坝，驾起了平坦如夷的各样桥梁；滨河两旁种植了花草树木与杨柳。真是三分才貌七分打扮，不几年小城便渐发育成熟，显示出了青春期的魅力，清清爽爽地靓起来了让人刮目相看，有了惑人迷人的韵味。

小城在秦岭以南，土地肥沃，水分充足，气候温暖，植下去的树木长得快，而长得最快的是那些杨柳，仿佛只在转眼间便绿色满堤了。又细又长的柳线从高高的树上一直不折不扣地垂拖到堤坝上，含烟蓄雾，构成了长长的柳荫大道，着绿染翠。每当我打树下穿过，总想起“杨柳岸”三个字来，我觉到这三个字特有张力，十分鲜活和富有生气。

春天渐渐到来，不少时候，我早早起来到这杨柳岸去煅练身体。柳丝就如少女的直发一般，不停地生长，全都拖到脚下的石板上，草坪上。花梢柳影，很有神彩。为了行人方便，城建工人年年都要修剪去一大截，如理发一般。每当那时，看到那些纷纷纭纭披拂的柳线散落掉在地上了，心中都要陡然萌发惋惜之情。我想我是一定舍不得下手剪掉那些富有生命力的柳线的。柳树成行，齐崭崭一路长过去，妩媚婆娑，有气势但很柔情，挽联成幽雅的隧道。修剪过的，非常整齐，一望深透。春天的柳树醒得早，刚有点热气就氤氲转黄，萌颖迸芽。近看啥都没有，只觉柳丝活泛了；远观却是一派幽幽雅雅而淡薄透明的浅黄。柳丝沐浴在阳光里，舒扬在春风里，浸润在雨雾中，潜滋暗生，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你根本感觉不到，她们就漫不经心地让你眼睛亮起来，为她的着黄染绿而惊叹，替她的诗情画意则倾心。

柳丝稠密得很。过了惊蛰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活过来。我在春阳下走，仿佛觉得柳树有了新芽欲上的迹象，但捋着细细一琢磨，又不能分辨，远远看去，却真真切切地有一种气息在上头，这可能就是传说的生气，我暗暗地想着。不几天，杨柳就渐渐地晕染上色，淡黄，淡绿，嫩绿，一天天加深，芽子变成了小叶子儿，散发出微微的腥气，不经意间嗅上一丝一缕，还真是有点芬芳开窍的直感。那些叶子既秀气又嫩气，见风就长，经雨便绿；接着迸出毛绒绒的小虫子般的絮穗，又嫩又黄，仿佛触之即破，令人怜爱不已。鸟儿起得早，“叽叽喳喳”地在柳丝间和堤坝的栏杆上穿飞跳蹦，不怕人，真到了它面跟前才扑楞一下逃飞，将依依柳丝摇曳得扑朔迷离。

春天里，小河的水还没涨起。梯级栏水坝将上游下来的流水分级栏截住。河床落差较小，河中清水盈盈。夹岸高柳成行，青浅绿淡与樱花桂树相互比衬辉映，形成丰富的层次。此情此境，总让人想起苏杭的江南运河的境况。早晨起来，我在杨柳丝下小跑或漫步，满眼是剔透的水彩绿，空气很清畅，振振臂做几个深长的呼吸，将飘有柳丝体香的清新空气大口大口地吸取下去，沁肺入腑，十分惬意与清爽，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美妙的花季。河面静静如镜，有一搭没一搭地呵吐些又淡又薄又散又稀的雾气，从水面轻轻地蒸发出来，一抹一缕的，一会儿有，一会儿无，无可无不可，似是而非，轻软得如同游丝幻影。柳树间也含蓄着淡淡的烟，悄悄地飘逸着，连接着河中的水气，缠缠绵绵的渲染着，煞是让人迷恋。月亮还挂悬在对岸的山边，有些暗淡。“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意境简直是活脱脱在这里复活再现了。

柳暗花明，空气含混着恰到好处的湿度。晨练的人们各自选取一种方式，在树下与花间悠闲自在地活动。老者穿着运动装练太极拳或舞剑；中年的跑步或做操，有的热起来就将衣服脱下来拴在腰间，蛮是精干；常年坚持不停的是那些享福的老太太，她们有条不紊平心静气，选一块小小平地，放好录音机，然后放出悠扬的《春江花月夜》的歌曲飘荡的老远，一边欣赏一边随着乐曲跳舞煅练，引领着好多舒舒坦坦的健身运动。

夜晚，灯火阑珊，四围朦胧。新柳在灯火中显出靓丽的身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春月明。到堤下散步的人不少。有的邻居对我说，他们沿着柳荫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繁地走啊走啊，居然高血压没有了，心血管病也好多了，肥胖的也减了十几二十斤，都让我以为奇迹。柳荫转角处设有一方小小的露天舞场。每天晚上都有好多人聚集到这里跳舞。音箱里传出的歌声嘹亮悠长，且铿锵有力。踏歌起舞，杨柳依依。老年协会的还拉起了一支秧歌队，也常常到这里打腰鼓排练。“乓乓咚咚”的，穿着一色的红绸缎衣服，一样装束一样打扮，直把春天的喜悦全都抒发挥洒出来了。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杨柳岸成全了不少的真情真爱。树下不时设置有石凳或木椅，人们一边走一边聊，时而小坐一会儿，心情特别恬静。有情的人不只是情侣，有母子、母女、父子、爷孙、同好、挚友……。月华星辉，借着柳荫与月色烘托的温馨，谈论着，调侃着，交流着，品评着，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在柳丝的柔指的轻抚下，特别地来劲儿，尤其的有情趣。

阳光普照，岸柳鲜艳明媚，绿得逼人眼。河水折射着春阳的光辉，闪烁着粼粼波光，如许多数不清的雪亮的芒刺，扎得人眼有些晕眩。垂钓的人耐心很好，他们栖蹲在柳荫下，既凉爽又暖和，从岸上放下长长的线，一人操纵控制着好多根钓杆。慢条斯理地拉拉扯扯，小有所获也欢喜的了不得。钓者观者看到那些个钓上来鱼儿活蹦乱跳，不论是大是小，都发出会心的微笑与默许，如柳丝一般柔和无间。呼吸着柳叶柳絮的体气，悉心体会着愿者上钩的千古幽情，谁说不是一种美好的享受。

烟柳，杏花，春水，紫燕，构思了小城摄魂夺魄的杨柳岸。小城的杨柳有特别的美貌和内秀，尤其是难忘的在美丽的春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