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的时候,沏一杯绿茶,放一段古曲,最好是《平湖落雁》《渔舟唱晚》之类的。闭了眼,将心彻底沉浸在黑暗里,随古筝的弦飘逸。偶尔的颤抖,也是心灵与天籁的对视。只需要几秒,红尘里的争斗算计都散了,看月,雪一般明净,看人,童话一样单纯。爱恨情仇也是可笑的游戏,灯红酒绿成了垃圾堆里的秽物。
耶酥说:土归土,尘归尘。佛更干净,什么都不说,双目微闭,双手合十,一坐就是几千年,蹲在石壁上,看人间仇恨的轮回。这世界太多的愁,太多的苦,这人类太多的累,太多的痛。个人有生老病死,国家有烽火杀戮。表面上,市井里纷纷嚷嚷,乡野里炊烟牧笛,其实呢,生命就如草尖的露珠,微风拂过,也就陨落;太阳升起,也就干枯。对我们来说,身边消失一个生命,也许是惊天动地的噩耗;可在宇宙眼里,不过是一粒沙子碎成了尘埃,月缺月圆,潮起潮落。
我最困惑的事情,就是宗教的产生。远古时代,肤色不同的人们分散在不同的大陆版块,却同时有了膜拜的图腾。纵观三大宗教,其核心都是漠视苦难,修炼涵养,摒弃欲念,飞天成仙。神也好,仙也罢,皆慈悲为怀,无忧无虑,超凡拔尘,玉树临风。
小时候吃的粗,穿的单,却常沉醉在神话的幻想里。羡慕八仙,他们在云端飘来飘去,既不劳途,又不吃饭,还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地踏着泥泞上学,从没见过人家生病发烧,也不用打针吃药。来到苦难的人间,只为救助孱弱,完了,还可以长袖一挥,返回天庭。后来听大人讲,那八个神仙也是凡尘的苦难人,修炼的好,才升的天。于是就学着画册里的样子,找块青石板,日头里晒,暴雨里淋,盘坐在那绝食静养。咬牙坚持了几日,仙没做成,倒吓坏了母亲。母亲说,修仙也是要有天分的,一个俗贱坯子,无论如何也修不成仙人的。这才知道自己命贱,也就是受苦的料。
外公仙逝的那天,看母亲痛哭,看大家烧纸,听祭祀念叨,才知道若想升天,就要结束自己在尘寰的生命。俗根不断,焉能高升?为了死,也受不少的折磨。因为想死的不疼不痒,喝药难受,上吊憋闷,跳河淹不死,割脉怕见血。夜里睡觉的时候老幻想:熟睡里死去才好呢。终于有机会了,可依然没死掉。那次与几个死党在断壁残垣处玩耍,也不知哪个该杀的推了我身后的一堵墙,瞬间就被盖在里面,隐约听见外面喊“砸死人啦”,可砸死的不是我,而是墙缝里一条巨大的蛇,我的损失,也就是英俊的小脸蹭破点皮。听母亲说,我的命大,五岁前死过几回,都复活了。算命的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而今已近不惑,也没见什么大福大贵,倒是携妻带儿告别单位,浪迹江湖。奶奶经常告戒我:平安是福,健康是贵。这好象与人们对福贵的理解不一样。爬行在商圈,整日价看人脸色,陪送谄笑,最苦的还是讨要本属于自己的钱。钱一进帐,往日的伤痛都没了踪影。有了钱,能买房子,能保证儿子读书的愿望,能为老婆买她想要的衣服,能实在地孝敬爹娘。所以总觉得有了钱就有福贵。
前段肥姐走了,留下很大一笔财产。肥姐说:没有健康的身体,再多的钱也没处花。她刚走,我就病倒了。病痛的折磨让我恨不得抛弃所有的钱财,换回自己的舒服。同学聚会,我没去,但听他们说小东子死了,他是我们班里至今最有钱的,刚买了奥迪,死在自己的车里。也算巧合,妻子的同学会,也少了一个,毕业就做生意,准备去越南,临行前的夜里在车里被卡车碾扁。
也许他们都成了仙,可我还是凡夫俗子,还在饱受磨难。福贵是什么滋味,也许依然没机会品尝。8年前去敦煌,看佛或坐或卧,神态怡然,他们无所欲无所求,却一坐就是千年。今秋,复去拜谒,企图求得成仙的真经,不知能否如愿。
但我想,不贪不争不害人,也许离仙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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