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土曼
坎土曼就是父亲留给我的那把锄头
如今 只是有了地理和意义上的改变
一如我曾是一个自豪的打工者
却突然落入荒漠成了一个囚犯
坎土曼只是父亲口中的另一个名词
需要我在这荒漠上用同样的动作给予诠释
在父亲传授给我的这些简单的姿势里
在一粒粒沙子喊疼的过程中
坎土曼这张锋利的铁嘴
谈论起了我的私欲和不劳而获
坎土曼把我手上的荒漠挖出了血
在我手指上庄稼的脉管里流通
我锄口下的泥水在作进一步生机的表达
这些泥水这些庄稼
亦是父亲温馨的咳嗽
亦是囚子温暖的祖国
我试图在蓬勃的一根庄稼里获得新生
我试图在坎土曼的汗水里脱胎换骨
独轮车
一车车荒土路过我战战兢兢的脚印
一步步稳当地向水稻的根部靠拢
因为沙鸥已站在我的肩膀上歌唱
一颗颗灵性的沙粒在我车斗上排成站立的信念
因为它们简体的眼睛已开始生动
我的罪行必须裸露在这荒漠上
让风沙的预言让老树的刻薄给予重新评说
也让我在两只蚂蚁的决斗中看到了自信
独轮车拽着我也爬行的方式向前
我始终保持这个样子不变
我始终相信这样就会冲破象战火一样的沙尘暴
我将在沙砾的火光中洗心革面
在独轮车老气横秋的叙述里
我仿佛回到了早年的荒漠
但我不能就这样被独轮车遗弃
我必须抓紧它的衣袂
等待阳光照射的跫音
棉花地
祝福芦苇草 扬一天音乐般的飞絮
飘落在我全身 又喊着发达的根系
从我荒凉的额上爬出了大漠的身体
引来三眼草的兴奋引来一根棉苗的生长
祝福骆驼刺 带着疼痛与不舍
在我的五指尽头洒下一路血泪的印记
荒漠上迅速升起的炊烟象我摊开的一张信纸
我在月光一样干净的信纸上
任意栽种比日子还长的棉行
祝福我自己 拥一朵棉花的温暖
使我想起另一朵棉花的寒冷
我还必须向这朵棉花的脉络注入全部的热情
祝福我的棉花地 连乌鸦的翅膀都白了
囚子只有一个小心愿 就是借你的一丝洁白
装扮我瘦骨嶙峋又枯黄的诗句
背着故乡行走
背着故乡行走
故乡就在背上和我说悄悄话
叫穷的蛙声又把葫豆角叫瘪了
饱满的麦粒又被饥饿的麻雀偷吃了
鼓励着我勇闯天涯
背着故乡行走
故乡的油灯总是明明灭灭
我只好打着黄昏做灯笼日夜兼程
常遇坚硬的口音和凌乱的道路
多亏父亲扛犁头喘息的声音为我指明
背着故乡行走
老水牛的惨叫踩痛了我的隐瞒
我在人家屋檐下偷偷哭泣的事情
被爱管闲事的候鸟
捎给了一直在为我担心的老娘
背着故乡行走
潮湿的炊烟在背上越来越沉
我想抹下一把胡子上酽酽的乡愁
把故乡调制成一片树叶的标本
轻轻贴在思念的最后一页上
泥水匠的工卡
只有水泥的音符飞进了胃里
只有胃里发生了天气变化
泥水匠的工卡才算是一张工卡
一张比普通白纸稍厚的纸片
但我坚信它就是记录伤残和死亡的凭证
泥水匠的工卡上不止是
睡着几乎被雨季遗忘的写作
还趴着中暑和呕吐带来的缺席
如果把工卡撕成碎屑
泥水匠的苦难就正式升级
这事多发生在找不到人为工卡买单的时刻
我想让工卡上的时光慢下来
把我花在讨薪路上的时间补些回来
把我出门时的计划重新疏理过来
我的月亮
我的月亮,背着母亲的叮咛
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挎包
背着一张全家合影的老照片
与我在子夜同时出发,同时
经过石拱桥,经过石拱桥时
又为我掬起一捧小河水,我知道
她是在为我将要去的远征,私自
藏下的一份浓厚的储备。然而
许多年前的一个趔趄,我把月亮
搞丢了,许多年来我一直走在
黑暗里,许多年来我一直都在
加夜班的归程中,构思了一个
我的月亮,想象着:蛙声叫响
了月亮,月亮就坐在我的肩膀上
本文已被编辑[一把锁]于2008-3-26 11:23:1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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