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刚吃过中饭，儿子便一迭声地催着去柳树湾踏青。因为前一天答应了他，所以尽管身体突然有点不适，还是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只是改骑车为乘车前往。

天空中小雨刚止，路面还潮湿得得。青灰色的天底下，那一大片杏树林远望去还不见一点新绿，只有古朴遒劲的枝干在料峭的寒风中恣意地伸展着。然而走进细瞧，便发现枝头的新芽已经涨得满满的，只消又一场春雨，便会把一大片嫩得让人心疼的绿悄悄地地展示到人们面前，接着是一树的洁白。杏林下是套种的麦苗，已经拔节，排列成一块块整齐的长方形，浓绿若染。路边栽种的一些花草都还没有接到春的消息，不见一些颜色。

攀上河堤，那色彩却突然明快起来。河床上那一大片沿河而植的杨柳，早已被春风裁成了一片片细叶，一棵棵，或直立或斜倚地傍水而居，含烟凝翠。儿子拍手唱道：“柳树姑娘，辫子长长；风儿一吹，甩进池塘；洗洗干净，多么漂亮！”难为他幼儿园教的歌居然还能记得。

柳树湾的得名便缘于此一大片柳树了。这地方本来是一大片果园，植有一千多亩桃树和五六百亩梨树。每到春天，漫天遍野的绯红轻白。那时，这果林还如深山空谷的幽兰，虽静静地散发着难以掩饰的芬芳和美丽，却很少有人来。而我却在无意中的一见之下再难相忘。每到清明前后，必去徜徉，当然那时是不要门票的。晴天的时候在河边的桃树下闲坐，不经意间就溜走一个下午的时光；雨天的时候只在林里一边漫无目的地慢慢地走，一便想着一些幽微的心事。记得有一次，细雨中我和朋友在花海里漫步，便闲聊边信步而行，不觉间竟迷了路。黄昏里，一片濛濛的细雨中，举目望去，前后左右都是不见边际的绯红湿漉的轻云，脚下是遍地的落红，仿佛进了桃花岛的桃花阵，一时竟不知路在何方，身在何方。

后来，来赏玩的人渐渐地多起来，市政府也意识到了这商机，便于七、八年前将那一大片桃花林圈起来，又添加了一些娱乐设施，卖起了门票。于是每到桃花盛开的季节，那桃林里便笑语喧哗，人声鼎沸，热闹得如同集市。我渐渐地很少去了。

但我还有地方可去。过了桃花林往西一二里地，还有沿着古黄河而植的几百亩杏树林是不曾被圈起来的。春天，我还可以来看杏花。那一树一树的洁白，虽然少了几分桃花的艳丽，却多了几分桃花所没有的清新婉约。“梨花一枝春带雨”比起“人面桃花相映红”来，还是前者更让我心折一些。夏日里，我常约上朋友，在杏树林旁的河堤上一呆就是一整天。堤上是密密的槐树、意杨和水杉，生长得茂密幽深，树下灌木丛生，绿草如茵；堤下沿河望去，是不见尽头的杨柳，在水面上摇曳轻舞；对岸，一片片整齐的稻田随着微风波浪起伏。我和朋友毫无形象地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一切安静着，静得可以听见风轻轻地吹过树稍，可以听见河水静静地流淌。

终于，两年前，这一片杏林柳树也被圈起来了。但是，因为是季节性的观赏，园内一时也没有建成多少娱乐设施，所以来游玩的人尚不多。

比如现在，园内只有寥寥的几个人。但这却让我有些高兴。于是吩咐儿子道：我们一直往西走，看最远能走到什么地方。然而，没几步，便看见一群工人在忙碌着爬上爬下。我以为是建亭子，走近了却发现那里已经建了五、六个灶台。原来，他们是在做供游人烧烤的设施。想象着人们在一片洁白的还滚着水珠的梨花下烧烤的情景，我忽然有些难过起来。虽然自己也知道可笑，却仍然有自己珍爱的东西被夺走了似的心痛。商业化无处不在的社会里，坐在林中静听花落的景象，怕已逐渐成为梦中才有的事了吧？

我叫住儿子往回走，心里一片怅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