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静,三枝南竹让我养在高高地微蓝的瓶里,伸着寂廖的叶子向上,向上。叶尖上因没有阳光而有些憔悴。黄昏时给它换了水,透过微蓝的瓶壁,底下是枝蔓的须根,纠缠在一起,安静的在水里悄悄释放。微弱如它也如此的沉默着顽强,看了让人充满生命的喜悦。
香熏灯一如既往的开着,浅浅的绿,淡淡的雾,天竺葵放任的甜香在屋里悄悄静静地弥漫,认真去嗅它时竟没有般淡薄,放弃了又明白清晰的进入心间。甜而怅惘的静香,就像忘却了的忧伤,淡淡地在胸间让人烦难。
把整幅的窗帏垂下,屋外不知何时已有雨滴落,在阶上一滴一滴又一滴,如某个黄昏时走进一座安静的庙里,有一个白须的和尚在敲着古旧的木鱼。香烛萧索,却使人更加的有入佛的感动。
偶然有夜行的人踏过,打断频滴的雨声,会让沉寂的心断了一下,然后又直前。
手指压着电视遥控器的菜单按扭,一直一直向前,一个节目一个节目换去,很多的脸在眼前叠错而至,没有为谁停留,夜已深,我已守不住节目,别人的故事已与我无关。
关上电视。可是,可是我却无眠。
放上cd,翻开书,沈从文在淡淡地说:
有个小小地城镇,有一条寂寞的长街。那里住下许多的人家,却没有一个成年的男子、、、、、、、。
读着,忽然觉地窗外那清寂而落雨的长街,就是他笔下那条寂寞的长街。没有人没有灯没有风,只有雨寂静地落着。带着小小的愁怨,而深巷里恍然有执伞而来的女子,纤足迈过湿润地青苔,慢慢地走进丁香的传说。
悚然有脚步如猫般轻柔的走过,若不是深夜街寂,竟听不出的淡小。想象那是个美丽的女子,小小地脸,巧巧的下巴,孤清的眉眼里有浅浅地欢喜。然后去赴一个别人梦里地约会,有着小小地叹息,淡淡地芳香。
如果你愿意
我用我冰冷的手指
拂过你悄然的泪落
你在你自己的忧伤里
无视我流云的心事
而你温暖的泪在我手心消弥时
我心真的会疼痛
深夜的约会
已是太长太长
伸手拉开窗帏,窗外只是一条寂寞的长街而已,雨在玻璃后一滴一滴地落下,如念珠般拔动人的心弦。却空无一人。梧桐叶在这个冬夜里,无风,也在飘。
守在窗内,听雨悄悄落过。
曾经年少,与友听雨共眠。在枕上读些风花雪月的词,彼此相笑。没有伤心失望,就算淡淡地忧伤,也只是,只是为赋新词的淡淡怅惘,有着小小地疼痛却简单清澄。母亲会端过来一叠点心,我们翘着纤纤的手指,小心的拈起不怕脏了衿被。一点一点地咬,然后读: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然后在母亲的摇头里大笑。
一切恍如昨日,却已隔了一大段的空间,友也已失去消息很久,最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听说她已做了母亲,让人无法想象的接合。原来竟已这么多年,也许我对于她也是这样的感觉。
忽然断了电,世界在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所有的声音也一下断的干净无痕。静地让人心里有些小小的疼痛。
起来找到半根蜡烛。一个对着半根蜡烛,坐在镜前,冷漠地注视着镜里的人。竟陌生于镜里的人,黑暗的背景,黑色的毛衣,一簇小小的光照着孤清的脸,一眼看到秋水深处。陶子曾唱,镜里一个我,镜外一个我,两个世界各寂寞。
悚然而惊,一口吹灭了烛火,黑暗里躺回床上,窗外的雨一滴一滴地落过去,如一缕幽魂。
远远地夜里谁的琴声穿过雨滴翻过窗帏,在我的耳边一遍遍低徊。让许许多多的旧事在这个黑暗落雨的冬夜纷至踏来。似乎宛若昨日,又速忽已轮回一世。生命太急促,而彼时却以为可以长长的等候。蓦然回首,曾以为的永恒也只不过是经过而已。彼此在某个夜里临睡时淡淡的忧伤,比如落雨时,比如寂寞时,又比如今夜。
温暖的床把窗外落雨的寒冷消无,琴声越来越远,轻轻抚过我的每一处轻痛,然后心里未曾有的安宁。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然触手即碎地美丽让生命里的回忆也有淡淡的幸福。尽管忧伤悄悄地弥漫,可是想起时仍温柔的轻漫。
迷蒙中,枕边的手机响起,电话是远地出差地老公打来的。有些醉酒的老公在电话里说他想家,想妻。声音有些落寞,却温暖而真实。关上手机,心想,原来幸福就在我手里悄悄地握着。
合上眼,听着雨,我温柔入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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