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的对岸站着一棵绿色的树,河的这边落着一枚绿色的树叶,隔离树和树叶的是绿色的河水。这是我在西北高原上采风时看到拍到的实景,一道实实在在的风景,一道在黄土地难得看到的风景。
有人说我的眼光尖,总能看到一些别人不太注意的事件物象,其实不是这样的。我的眼睛只是对于某些细节充满了关心,对于某些平凡的事件物象充满了倾慕而已。那天,我在甘肃黄土地的一处遥遥眺望,看到一条随风飘动的绿色裙带,一条非常独特的绿色裙带;走近一看,那是一条碧翠撩心的河流,我除了惊讶就是赞叹是肯定的。本以为只有我们江南才会有这样清澈碧波的河流,没有想到在干旱缺水的黄土高原上也有这般美景——翠绿的河流,翠绿的树木,翠绿色把黄土地点缀出了灵性和秀气,促使我坚信凡是有美丽和温存的地方,总是有大量的绿色诞生与存在。
看我如此赞叹西北的绿色,陪我们采风的当地作协的朋友不禁笑道:“哪有峻毅想得那么美啊!我们西北的黄土地怎么敢与你们江南的山水相比呢,因为我们这里长期缺水,所以只好在沟壑底筑坝蓄存雨水,就像你们南方的小水库。”我可不管是水库还是河流,反正眼前绿绿的水绿绿的山,生动鲜活,分明不是我印象中长条状的黄土斜坡,孤立而圆浑顶的黄土丘陵,绵延的山,道道的梁,风沙走壁,黄土尘扬,植被古稀,支离破碎、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在我心里,映入我视线里那绿绿的水分明是动态的河流嘛。再瞧瞧边上的树木似乎也是动态的,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云彩撩拨它们才走动的,而是因为随着水的涟漪波动在走动。黄土地上的“山”也怪怪的,感觉我总是在山顶俯瞰才能认真地看清“山”的面孔——山坡山坳山脚,丝毫找不到对山应有的仰望之感。陪同的朋友说那不是山,我们并没有在山顶,而是行走在平地,眼前的“山”实际上只是沟壑,就是黄土高原最真实的写照——千沟万壑的沟壑。因为风尘暴和洪水的遭劫,使地表植被受到严重破坏,从而造成水土再次严重流失,水土流失越严重植被生态危害越大,这样形成的恶性循环,久而之久黄土地就冲成了这样的沟沟壑壑。听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永康老师拍摄的那些西北沟壑风貌实景照;荣彬小弟也曾向我描述过他们长庆油田所在地的地貌结构就是千沟万壑的。可是,对于我来说,总也改变不过来我是站在山上的感觉,就如边在俯瞰山脚,边在渐渐地下山……
我站在沟壑望着“河”水,“河”水也在看我。我随手从地上拣了一片大大的树叶,轻轻地扔到“河”里,细心地观察。真的难以想象,树叶顺风顺水地飘啊飘啊,竟然飘到了“河”对岸,粘合地对岸的一棵树根稍微露在“河”泥的树上了。我这才知道,落在我脚下的这片树叶在等待着一个回归母体的契机,是我偶然来到了这里发现了它,把它拾起,给了它回归的希望,无形中就做了一件很有人情善心的“放生大好事”。
常态下,树叶是无法离开树枝的;常态下,河水是无法离开河道的;常态下,我更是无法离开自己的思想,只要我还有生命活力,就不可能让我停止我的思维。
我想,我是一片会思想的树叶,曾努力地随着河水而游,寻找着和自己思想契合的树木;我想,我是一片生命力顽强的树叶,只要有滋润我的水,就能映出的我的影子,粘在属于我的树枝上。有时候,我就把树枝想象成男人,把树叶想象成女人,而把树则想象成世界。世界不能没有女人和男人,正如天不能离开地一样,这就是自然世界延年繁荣必须具备的原点,也是自然规律。我向来不支持刻意独身者,男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上帝在造诣人类时只制作了一对永恒不变的模具,是阳阴极端,水火不容,而又偏偏互不可缺两种人——男人与女人。说得俗气些,也更切实些说,人类世界的天地,也只存在于男人是女人的天,女人是男人的地。男人给女人的天,虽然往往不着边际,但总让女人充满着无限的遐思,充满着缤纷的希望。女人给男人的地,虽然并不肥沃,却给予男人温馨,让男人感到踏实有望。这是谁也不可否定,谁也无力抗拒的。如同宇宙,天地能缺其一?缺一自然成不了宇宙!
五月是一个美丽的季节,我先在陕甘宁晋等地采风,继而风尘仆仆地赶到冀南长寿村参加水山文化研讨笔会,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了树枝和树叶的意境。其实,意境并不是人头脑加工出来的,而本身就在自然而然中产生的,就看谁有心去在意去发现去挖掘了。
在我没有到长寿村之前,我一直认为长寿村仅仅像一位慈祥的老人而已,可当我走进了长寿村,攀登上雄险的摩天岭时,我才被其深深地折服了,甚至有了一种皈依的感觉。尽管我看过不少山山水水,在摩天岭上我领受了更多的感动,一座山和另一座山,一条河和另一条河,一棵树和另一棵树,本来都是各自独立没有联系的,可因为一个偶然的缘由就有了联系,并且形成一种叫做思想的东西。我为自己起峻毅为笔名,就是包涵了对大山的尊敬,所以每当我看到了山,就自然而然有了一种拥抱的冲动,因此,那天我在登摩天岭的山路上不停地摄下山的风貌,甚至于想透视到山的灵魂,山需要蹲的就蹲,山需要爬的就爬,只要能让我睨上眼的山景山情就拍。“峻毅喜欢拍照摄影,见好山拍好山,见好水就拍好水,见好树就拍好树,见好枝就拍好枝,低头摄,趴下摄,仰了摄,克楠兄任劳任怨,我在后面小心翼翼,感动的峻毅只说自己幸福。我说,一个幸福的女人,必定前面有个男人,后面有个男人。终到峻极关,远望山野葱荣,有雾飘浮,克楠兄说,真是难得峻毅能上到此高险处,从此更名峻毅关。于是,峻毅喜滋滋地含笑……(选自扶风《邯郸戏文杂笔》)。”就是,与我同行上山的师兄和扶风不曾想过我还真的能登上摩天岭,瞧我疯疯癫癫像个野小子的模样,尽管一路忍俊不禁,倒也十分有耐心地等我陪我。看我在摩天岭上爽爽而笑,他俩相互看来看去,似乎不信,可又不能不信。当我登上了比摩天岭还要高一倍的峻极关时,把他俩给镇住了,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说真该对我刮目相看呢。
迎风站在峻极关,满眼是翠绿的植被和远远近近的大山,让我感受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回归大自然的情怀,任我在憨厚的大山怀里戏耍喜闹撒娇。虽然我知道这里的树木和我在西北看到的树木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她们都是树木,都有一种令我敬佩的雄奇气概,这足以使我留恋的理由。于是,我从不同角度下摄下的一张张树木的图片,有以大山为背景的,有以天空为背景的,有独树之秀,有万树之雄。当我拍下那个意示长寿村村标的那的鲜红的“寿”字时,惊讶地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图像——“寿”字竟然写在一张人的国字形脸上,那是一张富有男性刚毅菱角的脸,而且还有明显的耳朵,这会是谁的脸呢?是我选景角度的巧遇?还是我生性喜欢大山有缘拍到了山魂?
我在说话人多的场合是个不爱多言的人,在长寿村流连的时候,几乎无语,因为满山的树枝树叶和满山的石头都在说话,我只需悉心倾听就行了。当然,我特意走到山下的连翘泉边,去年师兄就是在这眼泉水边用手机录下泉水的叮咛,传递给远在江南一角的我听到这眼泉水的唱声。亲临泉景,果然美丽如斯,歌声撩心。人的心理往往就是这样,当一种潜在的愿望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都会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好我站在泉水边发呆,似乎猜出我在想什么,只笑不语。我说:“你们别笑我,我是在想你们有本事把美国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声响录下来吗?”扶风大笑,师兄沉思一会说:“只要有这份追求和向往,无疑会实现的。”
我是一个执拗的人,执意想在山上发现一些什么,果真在“峻极关”往下走的时候,发现了一面很有趣的山坡,坡很陡很高,挂在一面悬崖下,可能是太陡峭了的缘故,坡上竟然无任何草皮树木,炒米黄色的石坡仅有各种各样自然而成的线条,有的像飞马,有的像行云,有的像跳动的松鼠,有的则像动画片里的机器猫和变形金刚什么的,在翠绿丛中特像露天的银幕。我非常惊奇,随之说给他俩听,他俩越看越觉得很有想象的空间,是个很独特的景点。下山后,接待我们的刘安良董事长让我提提有什么建议,我脱口而出说要善待那面“想象坡”和那张给“寿”字垫底的“国字脸”,刘董事长点头称是,随即把这个建议记在本子上,还送了我一个烫有“富光泡茶师”随身携带的功夫茶杯作为建议奖赏。
在长寿村,我的想象力得到了最大的开发,比如看长寿村那三眼泉水,当别人把泉水比喻为美女窈窕的时候,我想,泉眼应该是一棵大树,而叮叮咚咚的泉水,珍珠一般溅起的泉水,应该就是茂密的树叶了,树枝离不开树叶的繁华,树叶也离不开树枝的滋润。告别长寿村时候,师兄告诉我说这次山水文化研讨笔会是有写作任务的,要交一篇写长寿村的文字。我没有言语,也不敢应承,因为我从来不用别人眼睛观察来的景物出现在我的笔下,我固执,固执地非要写自己“独特”看到的东西——比如树枝和树叶。摩天岭有大片的树木,难怪当地人把它叫做原始森林,据说就是那些满山翠绿的树枝和树叶滋养了长寿泉水。我低下头,虽然并没有那些树叶一一拣起送回树边,也没有仔细查证哪些树叶是哪棵树上的,但非常清楚——有生命活力的树叶和有生命活力的树枝是怎么也无法分来的。
我告诉师兄,我虽然听到了泉水叮咚,观赏了秀丽山景,但是我不写泉水,也不写我崇敬的大山,我准备写人,写有树枝树叶意境的人。师兄显出惊讶:“写人?要写有树枝树叶意境的人?”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就是要写人,就是要写写有树枝树叶意境的人,写写像大树一样活着的人。师兄疑惑不解地看着我,我笑言直道,毫不隐瞒我已有的创作计划:“我准备写我们与会者中的凡平人,首选素材是刘安良,一个普普通通的太行山人,10年前发现了长寿村的三眼泉水和这片自然美景,掉了国家皇粮跑到山里一心一意做山水的守护神。10年哪!3600多个日日夜夜坚持科学开发,科学护水养山,这份坚守精神不仅仅是商业精神,而是在坚守自然回归的精神。人无法离开自然,人自然是人类世界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就像树木不能没有水、树叶和树叶,树叶不能没有树枝。大自然山水的美景是不能没有像树一样的人去发现和守卫的,刘安良就是这样的人之一,他本身就是长寿村的一道风景。
告别长寿村的时候,大巴车已经走出了好远,我还在回头张往,我很明白我是在张望满山的树木,尤其是树木上那些丰硕和滋润的树枝树叶。于是,我对自己后半生的写作之路有了新的感悟,假如写作是棵树,那么我就好好做这棵树上的树枝和树叶……
2007-10-1初稿
2008-3-24修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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