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高山井
□曾新
高山井,一条宁静而神奇的古街。
高山井,我的出生地。
我四岁时离开高山井至今已经几十个春秋了。在这几十个春秋里,我回去过好多次,尤其是我的少年时代,几乎每个月都要回去一两次,因为我的干祖父住在高山井背后的堰塘湾。及长,回去的机会就少了,而每次回去都令我留连忘返。即便人已离开,心却久久不能归来。
自流井和贡井一样,用“井”命名的街道、地名颇多,因为这里明代嘉庆年间已是遍地盐井的都市。记忆中的高山井是从自流井市中心往西北蜿蜒的一条偏街上的长长的一段。来到十字口北行数十米处的一个不甚宽敞的口子往西行就走上了高高突起的一条小街骑坳井,翻过骑坳井就来到低凹的石缸井,穿过石缸井就到了曾经是织袜手工作坊夹街、石板铺就的路面上有一块形状象袜子的石板而得名的袜子石,过了袜子石就是陡峭的四十梯,上了四十梯就是高山井了。高山井街道有两三百米长。高山井走完下个陡坡,过了回龙桥左行就来到岩坡井、右行上山就是抗日战争时期住过高射炮连的黄家山了。
距最后一次回高山井20年之后的前不久,因去一所职高讲课,我的步履又一次地叩击了这条古老的街道。即便进入我视野的已经没有了不规则的石板路、没有了儿时感觉如天梯一样陡峭的四十梯……倏忽间,关于她的那一则优美的民间传说,从我心海最深的层面上浮了出来,激动了我的笔头,震撼了我的指尖——
说是,在这条全是小青瓦、木串壁店面的古老而宁静的街道之“水巷子”对面,开有一家兼营饮食的母记客栈。女承父业的客栈老板母司谷年方二八、花容月貌;所以忧心的事时有发生。
孟夏。黄昏。屋檐灯的青光勾勒出坐在黑漆柜台前司谷脸庞的柔美曲线。她凝视着屋隅吃醪糟糍粑的汉子,想起了父亲临终时的话来:“儿啊!你可要找着他啊……”想着想着,她的眼圈儿湿润了。
“母老板,二爷来看你了喽!”随着淫荡的话音,飘进一个人来,伸手欲触摸司谷的脸蛋。司谷回过神来,见站在眼前的是地头蛇邱二少,心里叫苦不迭,边躲闪边问:“二爷,要吃点啥子啊?”
“来个‘棒打鱼儿不醒’,哈哈……”邱二少扬头道。
司谷明知是这地头蛇在作难自己,只好叫伙房做了个“麻辣泥鳅”来搪塞。邱二少却连声叫道:“好安逸!好菜!母老板,来陪陪二爷啊!”说时拽住了司谷的胳膊。她惊叫着挣脱了,往灶房里跑去。邱二少追上去搂住她把拉渣的胡子戳了过去。这时,吃醪糟的汉子唬地一声冲了过去,反肘给邱二少一拳……邱二少逃走了。惊怵了的司谷泪水象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落下来……
汉子在安慰司谷的时候,心里蓦然掠过一个念头:她莫不是我要寻找的?遂试探道:“姑娘,能做‘打蛋还原’吗?”
司谷听罢,心里一喜,说:“请客官稍等!”
司谷即亲自下厨,舀了一瓜瓢水倒进锅里,加了冰糖、猪油,烧至眨鱼眼睛,然后把四个鸡蛋打下锅,用一支筷子在锅里不停地顺着一个方向转动。不一会儿,四个浑圆的鸡蛋即漂浮在锅里了。她用青花碗盛了端上桌来。这汉子拿起筷子来,不紧不慢地在蛋皮儿上轻轻地拨了拨,理出了头来,蛋就像麻团一样被“回”了开来,成了一碗很像象是镶了金边的面条……
“吉成哥!”司谷忽然喊叫着一头扑到汉子的怀里。
原来,这汉子叫吉成,与司谷都是嘉定人。他们的父亲是要好的把兄弟,同在有钱人家干活。吉成早年丧母,父亲当花匠,司谷的父亲做大师傅,‘打蛋还原’是他家的祖传绝招;但从不露相,唯吉成之父知道怎么个吃法。吉成和司谷是父辈指腹订婚的。在他俩的童年时,司谷母亲被东家玷污而寻了短见,母大师傅一气之下打断了东家的腿,携女儿逃到了自流井的偏街高山井。临别时对两个孩子说:“‘打蛋还原’我将单传司谷,只有我们两家能解这道美食。来日,如若我们不在人世了,你们就用这个来辨认亲疏啊!”
后来,吉成父母相继离开了人世。他们在弥留之际都说:“儿啊,你可要去找司谷啊!”
父母死后,吉成四处飘泊,八方打听母家下落,但好多年过去,依旧杳无消息,哪里晓得今夜会在这客栈奇迹般地重逢?自然是惊喜万端了。
后来,他们完婚了。志同道合地经营客栈,从此客栈的食谱上增加了一道奇特的美味‘打蛋还原’。
我母亲说,我家在高山井开设油蜡纸火铺时,隔街相望的就是母家,可那时已不是母记客栈而是母记茶馆了。
记得那天,我踏上这不甚宽敞、不甚平坦的街上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名是境迁,物非人非。不过,我还是在寻觅。即使我没指望寻觅到母记客栈,可总希望看到母记茶馆,抑或母姓人家。结果是整条街上散落着茶坊酒肆,但没有一家名作“母记茶馆”的。一打听,整个一条街上已经没有了母姓人氏。不过,我并不失望,因为我从整条街道的机理、建筑和居家、行人的情态上,依然感觉到了高山井的古老、宁静和神奇。这是她的人文魅力使然吧!
2007-12-24识于盐都天池山麓净觉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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