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了《青云谱随想》……
青云谱是个道观,道观里很久以前有个道士。他在当道士前当过和尚,还要早是个王室。姓朱,朱元璋的朱,大明王室的朱。他叫朱耷。明亡后,他躲进一间禅房,随手笔墨翻涂,“奇丑无比”的山水鸟石草木,一幅一怪异,一幅一不平,一幅一落魄。
《葡萄》是张画。画中线条粗劲奔放。每一笔都晕着无限的躁动,无奈与不驯。那是一泻千里的狂野大气,是奔流到海的漫天巨浪。画家的生命被印在其中。一句“笔底明珠无处买,闲抛闲卖野藤中”更是透着一份沉郁苍凉,绝望自弃之意。画家叫许渭,是个从正常人变成疯子的代表人物。
上面这两人,他们从清醒到孤独,从孤独到佯狂。他们同是画家,他们同是落魄,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称呼--“文人”。这是一群人。一群不管后世如何被万人称颂,但放到哪朝哪代都会被以为是疯了的……“疯子”。
是的,文人。特别是中国的那群文人。你也许无法用“好”字来形容他们,但你绝不可能用“坏”字来形容他们。他们满脑子“天地君亲师”满肚子“之乎者也”。他们把封建礼教把着不放,更把自己锁得死死的。这也真只能用“不好”来骂一句。但要我用“坏”来骂,我做不到。无论他们造成了多少违背人性的惨案,对于那些事,他们自己也只是时代的牺牲平。这本是一个无奈。他们只是想要死死守着一些自己心里对的的东西,尽管也许这多么可笑。
这群文人把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供着,心里奉着,却偏偏专要拣些人家不爱听的话找抽。名目哪管想要人家坐稳,却偏要人家火冒三丈蹦得老高。为了什么?
真要问问他们为了什么。一个个敢死似地往穷山恶水的地方跑,好不容易回家了,又送上几句,上面的火了,一脚踹下来,又滚到更远的地方。这群人被贬了,却又在难荒囚牢里凭着那被发配的小官职认认真真做起善事来。修大坝的修大坝,种树的种树,开学堂的开学堂,闲来无事大笔一挥,举杯仰天酒一倒,便是传世诗词,千古文章一首又一篇。
还有的,想被贬都没机会,只好整天待在家。待在家就算了,待不住跑出去也算了。但偏偏在家还要关心天下大事“一日不敢忘忧国”,跑出去就是要跑到一线报国杀敌遭人白眼。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不为了其他,只因为这是中国文人心中的儒道!是的,儒道。这也是一条苦道。儒道,折磨的,苦的,是文人自己的心。比佛家的苦行折磨己身更苦。而在倔强地承受苦难中追求的精神升华,是一条比道家追求上善若水更要沉重与深邃的道。若道家与佛家的道是出世与入世之道,那儒道便是人间道!没有出入之分,这便是人间俗世间的一条路。最原始最纯粹的追求,人格品德的提高,为自己心中的报复,人生的理想甘愿身入地狱。
那群文人啊,他们就是为了那些理想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不是所有文人,就是那群文人,那群落魄的文人。是的,落魄。我无数次怀疑,“落魄”这个词,是否就因为这一特殊人群而出现?“路上行人欲断魂”这一落魄的形象,怎么让人联想都是一个失落丢魂的书生文人。老杜那句“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更是道尽落魄辛酸。天下如此之打,何处是我容身处?一身傲骨清文,奈何如沙鸥回翔不知去留。呜呼!几千年的文人,不过是上演着一幕幕催人泪下却渐渐麻木的话剧!
掩盖了半个盛唐的李白,豪气剑气化入酒中望月长啸的李白,我却想他也是落魄的。否则何来《行路难》?何来《蜀道难》?以他的豪气干云,若他早已大济天下贵为重臣,恐怕他早已挥金如土宴请天下豪杰共饮太湖水!他还会等着对面那位老臣解下腰间金龟付酒钱吗?便是那个“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的东坡,想必也是落魄的。人都说“也无风雨也无情”是豁达,是看穿。我却说是无奈。看穿看破又如何?让他再选一次,我想他还是会选原来那条路。看破了,终是无奈。
落魄归落魄,无奈归无奈,这群失意的文人,他们究竟有没有后悔过?他们的理想,他们的抱负,无数此,只要他们低一低头,那些上面的就会把他们也拉上去。但他们就是静静地朝着上面看,用倔强的目光,用挑衅的眼神,用嘲讽的微笑,用轻蔑的表情……那是竖着中指在说:“我站在人生的高度上俯视你。”
这个,叫执着。佛家让人们放下,那群遥远而又近在眼前的文人却是最放不下的一群。他们走的是一条孤独的道路。即使有人陪,依旧孤独。他们走着这条路,进行着不尽的旅程。没有人可以说他们错,也不好说对。这只是他们自己的路,他们想走的路。
中国古代的那群文人啊,你们还要走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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