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船

夜。星光的长度只有

短短三毫米。

漆黑的叹息，却

又被谁泯灭？仿佛是一条通天大河

紧咬着瘦弱的夜幕。三毫米的距离

不足一整米的古船来得显眼。

古船在摇曳

古船在三毫米的星光中摇曳

古船破了一道伤口，流出漆黑的

血液。像一声疲惫的叹息，追逐

另一声叹息，而——

永不停歇。

钟声

他拥有博大的情怀，博大的

情怀。像给月牙儿舔了一口

羞涩地背去了脸。

他是擎天巨匠，托起

一片潮湿的思想之域。

他站在自己的暗影里，站在

漆黑的暗影里，他试图小心地

再小心地迈开矫健的步伐，却

像秋风一样，缱绻缠绵。

他开始哭泣，哭泣成一支烟卷

从此他义无返顾地上瘾喊天……

渐渐地，岸边腾起沉沉的烟霭

钟声也跟着来了贼似地溜过

来不及和他道歉。

爱与痛

暴雨在六月下旬来了，在

半空中折腾了一宿，才

钻进稀烂的泥地。

马蹄印早就模糊漏雨的屋蓬

也咽了最后一口气。

马在睡觉马在破旧的马厩中

睡觉。谁也猜不着马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马在哭泣，还是在微笑。

她早起他习惯早起。然后，捧起

一堆干草料去喂马。她在经期，

身子如此虚弱渐渐地成了漂浮的白云，可

她依然得喂马。这是她的职责！

马成了她的子女，而

马却并不晓得……

她学会遗忘，而，她最先遗忘的却是

远在边僵戍守的狼。

她学会流泪，躲在枯幽的灯火下掩卷流泪。

她只拥有一匹马，并深深地爱着它。爱

远比痛更易消磨时光。于是，她在经期

习惯喂马……

龙椅

龙椅是纯金的。

龙椅是尊贵的。

龙椅价值连城……

每个北京人都晓得，除了他——蓝眼睛黄头发。他从另一个世界来，跨过大西洋。

他比北京人有更多的眼光、脑浆和思想。还

有——野心！夕阳如血倒挂在城楼一角，被一个老兵摘下。

他在黄昏中骑马，沿一条叫“贪婪”的路线

寻找做在龙椅上的君王、心中的龙椅！

炮火

颐和园的湖水是红色的。

颐和园里没有人没有北京人。护城河

疲倦地睡着了，佝偻的老人从酒杯里

跑来，吐了一地的悲怨。

一夜细雨飘洒，弄潮了

骷髅头，和婴儿的吃奶声……

高挂在女人ru*头上的钟早就

狠狠地敲了数下。女人在呻吟、匍匐，作

死一样的挣扎，死一样的挣扎……

穿军装的人躲进尸体中却

褪尽不了原本就深深的红。

龙椅上的人在一顿饱餐后悠闲地

剔牙。他被包裹在一沓折子中渐渐地

委琐。他钟爱历史，就像

宠幸哪个缠足的妃子、娘娘……

他翻阅着历史，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息，

太监以为，他早在几年前死了。

其实，北京人都说他就是历史，就是

鄙夷、虚妄、下贱的历史。

他的像，在一段火光冲天的岁月中，送进

了皇家祠堂。

又是数十年过去，他的像成了灰。一家酒楼下一个衣扇褴褛的乞丐把他，敷衍成

啼笑皆非的传说……

一纸休书

狼窝在古船中奄奄一息……

北京人喊来了悬壶济世的

江湖郎中。可是，当她骑着心爱的马

跨过无数的小土丘来到狼身边时，却

听到了一声死亡的呼喊……

她又在经期，似乎更加地严重，因为

她的下体渐渐地成了

颐和园深红的湖水。

马背上的人，始终是面含微笑。

马背上的人，在酒楼下找到了那个乞丐

并，给了他三文钱。于是，乞丐把传说

讲得绘声绘色。

龙椅侥幸地保存下来。

龙椅依然无比尊贵、高尚，夺人眼目。

……

夜。星光极微弱，渲染了

极荒凉的夜色。溪水静悄悄地流

比护城河要干净。

新的船只，被一位能工巧匠给造好后，就

缓缓地徜徉在——郁郁寡欢的钟声里。

新船在摇曳

新船在熹微的辰光中摇曳

新船有了乳名——

……

他的灵魂从长满荒草的坟茔中滑出来。

斩钉截铁地给萎缩在一旁的古船，

一纸休书！而，

他却早已在地下永眠……

2008-3-2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