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妈妈，开门呀

我童年的脚步被谁收起了　

怎么鸟也不唱了　

我童年的哭泣被谁藏起了　

怎么雨也不下了　

我　在黄昏时　

呼唤过妈妈吗　

怎么夕阳下　

我孤身只影　找不到家　

我在病痛时　

得到过安慰吗　

怎么村口的绿蕉　

至今还在　

滴答滴答回忆　

故乡　

我回来了　

你开开门了吗　

开　开　门　呀　

我—回—来—了　

（二）岳阳衡阳往南再往南

走出阳关　

走出八百里秦川　

过了黄河　

从汉江口往南再往南　

栀子　百合　还有夹竹桃　

开满岙上　

水田弯弯连着荷塘　

柔风细雨里　

浸透了稻花香　

有舟有筏有鱼鹰　

游过一群鹅游过一群鸭　

我熟悉的方言古韵如酒　

醉得我满怀乡思随白鹭翻飞　

往南再往南　

岳阳益阳湘潭　

鸿雁的故乡是衡阳　

我的家乡再往南　

为什么近乡情更怯　

游子的热泪不敢滴落在青石板上　

往南再往南　

可到了村口我怎么会迷了方向　

亲人的坟头衰草茫茫　

我长跪不起　

无泪无言也不知什么是悲伤　

什么是凄凉　

〔三〕花开无声

那些陌生的流水

仍旧唱着怀旧的老歌

那些熟悉的土地

一些未曾谋面的花朵

在我离乡的几十年里

一路无声开过

一些炊烟悠悠地叙述着　

我离家以后的风雨霜雪

一些鸡和狗

向我殷勤说东道西　

村口那棵

比谁都年纪大的树

还是那样深沉稳重

连掉一片叶子

都是那样小心翼翼

它一丝不苟地守候着村庄

等候我

呵　我回来了

脚步未到泪水已涨满村前的溪流

故乡呵　你高挂的红灯笼

是我离家那天

迟迟不肯西落的夕阳吗

（四）紫苏满园

紫苏满园　

雏菊从栅栏拥挤过来　

所有的芳香纷纷沾衣　

打量乡音未改的老客　

携一路黄泥步入老屋

黑暗的灶壁上

童年的刻画张开沉睡几十年的眼

浊泪纵横

我当年添的柴禾燃烧至今　

青烟袅袅闲闲地

写着农家黄昏的鸡鸣犬吠

稚童倚门等候亲人归来的情形

是我当年的工笔写画

只是我等了四十多年

也未曾领略

扑进妈妈怀抱的温暖　

紫苏满园的栅栏外　

我细读渐渐老去的夕阳　

两鬓斑白的回乡老客　

不知今夜该进哪一家的门　

〔五〕凝望胎血

关门或者推窗

吱呀声如我乡音丝毫未改

母亲生我时的痛号和我最初的啼哭

以及胎血

已被不可抗拒的岁月

凝成琥珀

晶莹剔透但轻轻一碰

甚至　一滴泪落下也会

碎裂

当日月轮回到　

我生日那天　

还能看见母亲殷红的胎血　

在我每次幽泣时　

渐红渐热　

波动不已　

若岁月能重回

那年那月那日

老天

请让我再出生一次

我　不让母亲流血

不让母亲撕心裂肺地

——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