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还在盛年的人,就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实在是令人唏嘘,而感叹生命的无常;一个身患绝症的晚期病人,熬灭了最后一丝心灵之光,也属人生和生理的自然。毕竟路长路短,人生都有终结的时候,与其痛苦的煎熬还不如早一点解脱!为此,我去奔丧。
三月一号晚上八点多一点,二姐在电话里跟我说,你二姐夫恐怕熬不过今晚了,你能赶回来吗?我忘了安慰二姐,只是说你们去求求医生想想办法,我天一亮就出发。夜里十二点多,我又被电话叫醒,那头,我的外甥哽咽着说:爸爸刚才走了!剩下来的暗夜,我一直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间。
他的去,除医生之外,是我第一个预料到的。去年六月七日,我回老家,到医院去看他。手术后的他,暂时解除了病痛,如同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大包袱,精神状况尚好。安慰完了他以后,我找到了主刀医生,询问预后的可能情况。医生十分直率,说是晚期。可见的都尽可能的切除了。预后不好,已经扩散的可能性极大。于是,我就知道他不可能走多远了。非常伤感的我,写下了《一程有多远》。
我的伤感,不为别的,只为他的身世。他是一个孤儿。六、七岁的时候,父母相继故去。先是在族人及邻居的施舍下,饥一顿饱一餐的艰难的活着。如一只流难的小狗。后来,他是实在无法活下去了,家境也十分艰难的小姨父才收留了他。后来他十七八岁了,知道日子的艰难,不忍心再拖累小姨父,加上身子骨也可以担起自己的生活了,便在小姨父的首肯下,经族人帮忙,在他家的老宅基地搭了两间茅房,完成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到一个独立的小男子汉的过渡。感谢那个时代,居然还有招工这一码子事!在众人的怜悯下,他来到一个矿山下井挖矿。从此,过上了衣食无虞的日子。再后来,他进入了我们家庭,真真切切的享受到了一个人早就应该享受的家庭温馨生活。尽管那生活同样的清苦简朴。是的,从此他有了一个精神和生活的温暖家园。但他的辛苦劳作是我们无法想像的。在井下,他工作了二十多年!流过多少汗,淌过多少泪,吃惯了苦的他,从来没说过,我们也无从知晓。但他受过一次公伤,被冒顶的石头砸在背上,在医院里躺了近三个月,我是见过的。还有,他的矽肺。他在井下工作了二十多年,安全的回到了地面,退休后,本该稍稍享几天福的,没想到,他还是在癌瘤的折磨下,心肺衰竭而去。
天亮之后,我就驱车往回赶。这在近一个月内,已经是第二次了。二月三号(蜡月二十八),我冒着大雪,车行在积雪未除的高速路上。为的就是陪他过最后一个春节。车过长江时,我想起了上一次他手术时我看他后写的一首诗:《回铜陵》
潇潇琼露扬子雨
翠翠雾笼江南山
漾漾碧波天井湖
轻轻问候望乡关
长长短短来去路
甜甜苦苦名利场
生生息息寻常事
牵牵挂挂怎能忘
君有恙
莫凄惶
笑望长天云如水
管它黑白换无常
人生跋涉万里路
长歌代哭是行囊
我欲轻拂烦忧去
山青水绿情悠然
请去田园闲耕作
来年朋辈共叙茶
我心悲戚的是,此次见面,我们是否还能叙茶?看到他比我想象的要糟糕透了!他已经是昏睡于床了。偶尔的清醒,也只是皱眉,咬紧腮帮,呻吟,喊痛。痛疼的间隙,满脸歉意的说,舅舅大老远的回来,我也不能陪你坐坐了!接下来就是周而复始的昏睡、呻吟、呻吟、昏睡。望着他透亮的皮肤和要耸出皮外的颧骨,我无助、无语,只能陪着二姐暗暗的哽咽。为此,我咬着牙在病房外向二姐和孩子们安排布置张罗他的后事。后来孩子们告诉我,昏睡的他眼里流下了两行清亮的泪!没想到昏睡的他,对于生死还是如此的敏感!
我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但真的不知道他哪天会撒手而去。假期临近,我只好返回了。
这次,我为他奔丧,还要为他办两件事。一件是为他选一块墓地。另一件是送他回老家安葬。我开车先回老家,请他生产队的人领我去他们的山上选了一个位子较好的地方。然后驱车过江赶到他家,看望并安慰我的二姐和孩子们。
三月三号,上午在殡仪馆举行了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火化后,便送他回家安葬了。村里的老人说,这块墓地选得真好。在一个由北到西南走向的弧形小山岗上,墓地处在臂弯里,座东朝西,前方是他生前生活过的村庄,村庄后面是宽阔的田野,田野后面是又一轮的群山。山的后面是美丽的菜籽湖。我告诉他们,应该感谢你们,是你们敞开胸怀欢迎他叶落归根的。坟地的好坏,都是给活人看的。今后,子孙们来扫墓祭奠不感到局促就行了。
一切就绪后,我回望了一下他的安息处,心里默默地说:二姐夫,您好好歇息吧!我要走了,我们还要走下去。若是走到头了,也回到这里来。
文章引用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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