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小学就毕业了。那时的小学升初中，特别在子弟学校，就像从一年级升到二年级一样，没有什么质的变化，也不照相不发毕业证书，原先的班级就是现在的班级，原先的同学还是现在的同学。那时的教育质量不管再怎么指责，小学到初中阶段的义务教育，做的还是相当扎实的，根本不存在辍学失学现象。现在可好，什么事情做起来都像模像样、冠冕堂皇，就连我女儿上完幼儿园该上小学了，也发一个戴着博士帽的幼儿园毕业证。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就不怎么管我，我的分数总在80分以上，不好也不坏。上了初中，似乎知道要刻苦一些，放了学，就搬一个小板凳，扒在高一些的杌桌上写作业。家里来了一位客人，和父亲闲谈，看我写作业认真的样子，问我什么时候毕业？我以为他在问我小学什么时候毕业，就答，我已经毕业了。那位客人没有理我。大概他觉得在和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啊。况且，你不是正在写作业吗？干嘛注意力这样不集中？父亲说，初中毕业还得两年多。客人说，然后上高中就该考大学了。父亲说，要是能考上大学，拼了命咬牙也要供啊。唉，公元一千九百八十一年，人们才幡然省悟，知识是多么重要啊。那一年前后毕业的大学生，现在正是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我想着那个遥远的话题，想着想着就不想了，太遥远了，还是作我的作业吧。客人大概看出我是个可造之才，在我上高一的时候，要他不好好学习的儿子和我一块儿学习，让我起模范带头作用的意思。可惜，他的儿子根本就不答应，终于没有念完高中就到社会上鬼混了。

上了初中才感觉到学习的艰苦。冬天，冷风从碎了玻璃的窗口吹进来，冻的手都快僵了，没法握笔。我就把右手握成拳头，把钢笔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紧紧夹住。但是，这样写字，写不好不说，钢笔怎么也不出水。我只好用冻得麻木的手把钢笔卸开，看是不是堵了。果不其然，我一挤，从里面出来一些纸浆。我释然，心里说，钢笔水里有这么多纸浆一样的东西，怎么会下水呢？把这些碍事的东西挤出来就好了。可是，不行。一旁的同学说，别写了，钢笔水都快冻成冰了。我愕然。小学怎么没经历这样的事呢？可能厂里对小学校舍维修的更加谨慎吧。

青海的冬天，早上8点天才亮。因此，在最黑的那些日子，我们每个同学书包里都要带一截蜡烛，以备突然停电。当然，晚自习也有可能用到。

升入初中，班里唿喇喇多了十多个同学。他们全是留级生，有的已经不是第一次留级了。自然，他们年纪要比我们大许多。这些人成了害群之马，一个比一个坏。老师上课，他们不听，老师回头板书，他们就打呼哨，或者把书本撕成纸屑，天女散花般抛在空中。老师的大半时间用来维持秩序，许多老师被气走了。记得光英语老师就换了七八位。班里经常上自习课，经常乱哄哄的。他们就猜拳（还不敢喝酒）赌烟抽。我就是那时看多了猜拳，没有经任何人指点洞悉了其中的原理。但是，一次他们引诱其他男生吸烟，我却没有动摇，成为全班唯一一个那一次没有吸烟的主。我由此被孤立，他们教唆别的同学欺负我。乔舵、冯戈本来会吸烟，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肆无忌惮了。他们上课不听讲，也不闹，光吸烟。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上课吸烟怎么能不让老师发现？一来窗户漏风，烟味立即被冲淡了；二来他们趁老师板书的时候吸，尽可能全吸到肚子里，憋住，根本就不冒烟；三来，老师即使发现也不会去管。有一次，冯戈和乔舵拌嘴，却引来两个留级生脱下棉袄就要动手。其实，他们内部也不团结，谁也不服谁的劲儿，分成几个帮派。乔舵和冯戈分属不同的老大。这真像两个超级大国扶持的傀儡政权，或者富人豢养的哈叭狗。

因为这个缘故，我对初一、初二时候的老师印象不深。

且说英语老师走马灯一样来了去去了来，最后换来一个大学刚刚毕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女老师，一朵花一样走进我们的教室，的确稳稳当当上了好几节课。这位老师有个特点，课前先评价前一天的作业，好的打个“good”，更好的打个“verygood”，更更好的打个“veryverygood”，依此类推，最多达五六个之多。每当此时，教室里炸了窝般的热闹。后来，后面的留级生就接老师的话音或替老师评价，“玩玩玩蛄的”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那时，我们管癞蛤蟆拉的线叫蛤蟆蛄的。每到癞蛤蟆交配的季节，我们用竹竿挑起池塘、河沟、水洼里的蛤蟆蛄的，长长的一串，荡来荡去的玩耍。有的捞到盆里桶里回家喂鸭子。蛤蟆蛄的呈透明状，一个一个卵泡联接在一起，有些不洁的感觉。这样一来，老师正讲着课，讲到带劲的地方，或者问同学们听懂没听懂的时候，留级生们抢着喊：“玩玩玩蛄的”……整个象游乐场一样。那位老师的涵养的确好，也的确足够智慧，用这样的方法讲课，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后来她哭着离开的原因是某位留级生竟然提出和她谈恋爱。

学期考试的成绩可想而知。英语卷子我全答了仍然不及格，原因是形容词的比较级、最高级我一律加“er”或“est”，名词的复数形式我一律加“s”或“es”，根本不知道还有特殊形式。物理考题，有一道是：如何称一枚邮票的质量？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啥呢？我根本不明白质量是咋回事。质量，不是说一个物品的品质吗？怎么和重量连上了？当时有广告词这样说：“信誉第一，质量保证，实行三包，代办托运。”这是初中一年级开始增加的两门新课程，也是主要科目。初中二年级增加化学，我一点儿记忆都没有。我简直掉到浆糊桶里了。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竟然没有考上高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