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祭
一
芙蓉镇大街的两边都是商品房,尽是做生意的门面,大生意小生意各行各业几乎一应俱全。小镇市场的繁荣让人感觉这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颇有小县城的气势。一个个的门面房似铁打的营盘,做生意的似是流水的兵,他刚走罢,你又登场。新来做生意的只要翻翻皇历找个好日子,点了烟花炮竹,亲朋好友送来几个“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匾牌祝贺,也就算店铺开张了。
朱师傅是隔壁双龙镇人,年方二十三,年岁大的喊他小朱,岁数跟他差不多的就称他朱师傅,他刚从无锡学了理发的手艺便来这芙蓉镇创业了。经高中同学介绍,选了大街正中心位置租房子开起了理发店,既当门面又当宿舍。店名叫得雅:紫罗兰发艺中心。噼里啪啦的鞭炮一阵乱响,几位同学的匾牌也已送到,满面笑容的朱师傅左手拿包烟,右手不停分发,嘴里还说着,请多关照生意啊!这玩的人多,理发的人少!不过第一天人气这么旺,朱师傅还是开心十分!这就是捧人场吧!反正出来混,多个朋友多条路,来得越多越好!在外就是靠朋友呀!
晚上朱师傅已经在饭店定了几桌,请当地几个有头有面的人物和同学的,自己店旁边做生意的一起喝酒了。这一晚,朱师傅使出浑身的解数,拿出十分酒量来以酒会友,意在为将来的事业铺开黄金大道。脸堆笑,杯斟满,头一仰,杯已干。一人一人地敬,一桌一桌地喝,把个朱师傅喝得直往桌子下面钻。散席了,同学来搀,朱师傅还逞能:“我没,没醉。还能喝,喝!”手一甩,脚一迈,往前走出义无反顾的样子。其实大家都喝酒了,谁还顾谁呀!
朱师傅到了店门前,已经是嘴硬货不硬了!想站就是站不起来,干脆就坐在店门口,酒精效应开始发挥了,肚子里似翻山倒海,喉咙似火烧,嘴里渴得要命。头昏昏的,竟然拍自己店门,嘴里不清不楚地叫开门。敲的是自家店门,打开的却是隔壁的门。开门的是邻居卖水果的女人。左右的邻居都请了赴宴,但是朱师傅在同学的阻拦下没有请这女邻居。女邻居在外面一听这不清楚的发音就知道他醉了,看看漆黑的夜没有人走在大街上便出来了,她从朱师傅腰间取下钥匙打开了店门。女邻居就像是拖一袋货物一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朱师傅拖进了门安置在里间床上,朱师傅除了嚷没醉,再有就是要喝茶。女邻居急忙关店门,然后倒上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轻轻说,水在这里,我走了。说完就透着门缝往外看一下,发觉没人后就飘然出门。喝醉的朱师傅当然没有谢谢二字了。
二
朱师傅这一夜醉得深,睡得香。倒不是酒的问题,而是自己躲避了一桩婚事。朱师傅的父亲跟双龙镇的党委副书记是同学,没有搞政治就搞了副业,而且是搞得一发不可收,成了镇里有名的老板。平时说话口气粗,凭的就是财大,就连镇党委书记还得尊敬这位朱爷。
现在的人都是讲究门当户对,朱老板想跟副书记攀亲家。一个有钱一个有势,成为亲家自然是相得益彰。可大人的意见是一厢情愿,两个小孩却不同意,书记千金嫌朱老板儿子书生气重,小朱也嫌书记千金势利。双方家长都强迫自己的孩子遂大人心愿,小朱受不了又是威逼又是缠的,一气之下去无锡学理发,接着躲到芙蓉镇来开店。自来到芙蓉镇,朱师傅的心情忒好,因为将有自己的事业了,也可以摆脱婚姻的纠缠了。
同学选的地方不错,是镇子大街中心,左边是修摩托车的,右边是卖水果的。俗话说:邻居好赛金宝,今天摆宴请了修摩托车的,也想请卖水果的,却被同学拦住了。朱师傅问,为什么。同学说,以后告诉你。
这卖水果的,一张脸可是白皙无瑕,瓜子脸漾满善良,楚楚动人,只是眼神有点忧郁。朱师傅第一次跟同学来这看门面见她时就动心了,所以与其说朱师傅看中这位置不如说是看中了这女人。可是同学为什么不让自己请这女人吃饭呢?开张忙接待,这个谜就以后慢慢解开吧!
朱师傅酒醒了,太阳升起来了。迷迷糊糊的,还记得是门口的女人拉自己进的门。冲着镜子一照自己,才发觉自己简直就是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这才想起自己昨晚肯定在卖水果女人面前丑态百出了。于是乎,赶紧洗漱,完毕后梳好发型还喷了一点啫喱水,整理上衣掸下屁股,在镜子面前转了两下身。干什么呢?朱师傅准备向女人打个招呼。
朱师傅出门一看,女人早就摆好了水果摊。朱师傅一声“哎”,卖水果的女人回眸一笑,却没说话。朱师傅有点尴尬了,不过反正开口了,就主动些吧。“昨天晚上我喝多了,真不好意思。”朱师傅说。女人看了朱师傅一眼还是一笑,没说话。朱师傅干咳了一下说:“谢谢你呀!”这回女人说话了:“没什么的,邻居嘛。”
朱师傅说:“有空来玩。”
女人只是点头微笑。
朱师傅再说:“邻居理发免费,嘿嘿。”
女人这回“扑哧——”一声笑了。朱师傅觉得自己是在搞单口相声,只好收兵了。不过,女人的笑却深深刻在了朱师傅的脑中。待转身发觉修摩托车的——昨天才在一起喝过酒的于师傅在向自己轻轻招手,面部表情很是神秘。朱师傅一脸疑惑地向于师傅靠了过去。于师傅竖起自己的左手在自己的嘴和朱师傅的耳朵之间打了电话:“少靠近那女人,听哥哥的没错。”然后又神神秘秘地继续修他的摩托车了。
朱师傅本来就为同学昨天不让请女人吃饭感到奇怪,现在于师傅又让自己不要跟那女人罗嗦,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一定要搞清楚,朱师傅这样想。不过这一天,朱师傅没敢跟女人说一句话,尽管自己有机会。
中午时,同学来了。朱师傅一边在里间下面条,一边问那女人的事。问了才知道,那女人是本镇一个大痞子的老婆,现在大痞子正因为前年打伤了人在外服刑。朱师傅说,这又有什么呢?她又不是痞子。况且还蛮可怜的呢!
同学说:“你才来不知道。经常有人来敲她的门想她的心思呢!你若是也跟她搭讪,会惹上闲言闲语,会影响你找对象的。”
朱师傅这才若有所悟的“哦”的一声。不过还是问了一句:“那她很不检点吗?”
同学回了一句:“你问这么多干嘛?一个痞子的老婆能是什么好鸟。”
朱师傅不问了,只是自言自语:“也是。”
三
朱师傅这几天出去都没正眼看痞子的老婆,要看也只是在自己店里看她。左看右看总觉着这女人没有痞的样子痞的言行,对买水果的顾客总是很热情,但是那眼睛里始终荡漾着忧郁。
也该有事了,朱师傅给一个大个子剪推修刮吹,末了,大个子站起身对着镜子用两手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捋了捋,打了几个哼哼:嗯,不错,还可以。然后就准备脚底抹油了。朱师傅一把抓住他,咦,还没给钱就走呀!
大个子猛回身,将朱师傅一推,弱不禁风的朱师傅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朱师傅大声叫了起来:“理发不给钱,还打人,没有王法啦?”
大个子凶神恶煞地说:“老子在你这儿剃头是给你面子,还要钱!找打了你!”
朱师傅不服这理儿,大声叫:“不要你这个面子,只要你给理发的钱!不给就别想走!”说着就从地上爬起来,奔大个子来。大个子一把抓住朱师傅的胸襟,朱师傅也抓住了大个子的衣服,两个人纠缠着。门口的邻居们都来围观,听两个人说话,知道了怎么回事。修摩托车的对大个子说:“兄弟,人家在这做生意也不容易。几块钱的事情给了吧。”
大个子眉头一扬:“你他妈的,要你多什么事。老子有钱,就是不给,你能把我怎么着?你要再吱声儿,揍你!”
那凶相吓得修摩托车的不敢吱声了。一听这些话,看热闹的人都知道这是个痞子,不好惹。尽管有几个昨晚吃朱师傅的酒了,却也不敢说什么,都怕引火烧身。在场的卖水果女人这时慢声慢语地说话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就几块钱嘛!弄得自己丢面子,不好!”
大个子一脸凶相:“臭三八,轮到你来教训我!”
还要继续发狠,旁边有人说话了:“你敢欺负她,人家男人杀了你。你也不大听打听这是谁,是出名的包老虎家的呀!”
大个子口气松了:“这几个钱,老子还不在乎呢!只是你小子说话客气点!”说着掏出五块钱往台上一放,一溜烟走了。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了,狠的怕不要命的,包老虎打伤人倒是远近出名了。没想到一个已经坐牢的人还这么有威力。说这些话的人只顾自己说,却没有注意到女人的脸色已经变得不成样子,脸上除了阴沉只有阴沉。只是没声气地回到她水果摊上了。朱师傅忍不住了:“你们能不能不说,不管她是谁,毕竟刚才还帮了我啊!请大家走吧!”有人嘟哝:“本来就是嘛,大家都看到了。”
在店里的朱师傅心里思量了,刚才女邻居帮助自己,却被人羞辱。真是对不起人家,应该感谢人家才对。可是同学和于师傅的话提醒朱师傅,在白天跟女邻居说更多的话不妥当。还是晚上吧。
晚上,等到路上行人少了,夜色浓了。朱师傅走到女邻居家门口,敲起了她家的门。才“笃、笃——”两下,门内已经传出声音来:“不要无聊!再敲,我喊了!”
朱师傅心里一咯噔,怎么是这样的人。敲个门还这么凶巴巴,不近人情。简直不可理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正想走,忽又转身。猛然想起同学曾在他面前说经常有人敲她家门想她心思,难道是把我当作那样的人了?朱师傅一笑,继续敲门,还对着门缝轻声说:“我是朱师傅,理发的。”
门开了,女邻居脸上恢复了白天的热情:“那进来坐吧!”然后立即关上了门,朱师傅这回理解女邻居的举动了,这是怕让别人看见了,对自己不利。女邻居问:“朱师傅有事吗?”
朱师傅说:“我是来感谢你的。同时也是来向你打招呼的,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女邻居苦笑着说:“没什么,我习惯了。邻居之间应该互相帮助的。”
两个人的话匣子打开了。朱师傅把自己出来躲婚的事告诉了女邻居。朱师傅也知道了女邻居的故事。女邻居叫翠莲,今年二十二岁。因为长得漂亮就被包老虎瞄上了,终于乘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小巷子里强j*了翠莲。事后还威胁翠莲若不肯嫁给他,就宣扬翠莲被强j*的事,还要杀了翠莲全家。胆小的翠莲只好从了他,还被父母错怪,连娘家的门都不让进。包老虎前年因为打伤人被判了刑,自己没有什么手艺赚钱,就在自家门前摆了个水果摊,生活不是太景气。自己的门经常被人敲,那些人无非就是看中了翠莲的美貌想用钱睡翠莲。所以翠莲晚上总是不轻易出门,谁来敲门总是提防着。
朱师傅叹了一口气说:“你当时为什么不告包老虎强j*你呢?”
翠莲说,当时自己胆小。觉得自己反正被强j*了,也不能嫁个好人家了。再者,包老虎威胁杀她的父母。于是还达不到结婚年龄的她就连结婚证也没拿就跟了包老虎。
朱师傅连忙说,现在他坐牢了,你可以重新嫁呀!他不敢把你怎么的,有法律呢!
翠莲说,自从包老虎伤人坐牢就知道法律了。跟包老虎一起生活胆子也比以前大了。也曾想重新嫁人,可是谁还会娶自己这样一个嫁过痞子的女人呢?而且都怕包老虎从牢里出来报复。
“你是个好人而且漂亮,相信你会嫁个好人家的。”朱师傅说话很急促,说得翠莲有点不好意思了。只是说了一句“谢谢你,也祝你娶个如意对象”。
这一晚两个人都彼此有了了解,都在言语中表示出同情对方的意思。这一晚两个人睡得很香甜。朱师傅感觉自己喜欢上翠莲了,想想今晚自己跟翠莲说话的急促,表现出极度对翠莲的关心,不禁笑自己控制力太差了。
翠莲今晚也高兴,因为这两年没哪个用正眼看自己,尽管自己对任何人都是热情。今天终于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了,这种关心还是自己在父母身边才有的。
四
自从那晚的相知相识,一个在店内,一个在门外,两个人经常用眼神说话,目光一接触总能产生兴奋。有一天,朱师傅发觉翠莲眼睛里的忧郁没有了。自己的精神也有了寄托,不再想着自己被父母逼婚的事了。可是两个人虽然内心都接受了对方,却没有谁能主动提出喜欢对方的意思。
如果没有那场风雨,我想这两个人的爱会一辈子藏在心灵深处。那天风来得狂急,雨来得猛烈。在店里的朱师傅对这雨是无所谓的,于师傅一样,因为他有大棚子遮住。可是翠莲的一把大阳伞又怎能抵挡这暴风骤雨。朱师傅在店里看着手忙脚乱的翠莲在搬着水果,本想冲出去,可是想到了于师傅和同学的话:不要惹闲言闲语。人言可畏。
突然,朱师傅看到翠莲的苹果散了一地。翠莲蹲在地上捡苹果,一抬头看见了朱师傅。朱师傅接触到了那满含希望而又迷惘的眼神,看到被雨淋透了的翠莲,被雨水淋透的衣服紧紧包住了瘦弱的身子。朱师傅的心仿佛突然被刺了一般,很痛。
管他娘的闲言闲语,不去帮助翠莲那还算什么男子汉。朱师傅冲了出去,帮翠莲收拾着散在地上的水果,两个人没有一句话。结束了,朱师傅想从翠莲家出来。翠莲喊住了他:“别,别忙。把脸擦一擦。”说着递给朱师傅一条毛巾。然后站在朱师傅的面前微笑着。
朱师傅擦着自己水淋淋的脸,待睁开眼一看,发觉翠莲此时表现出了一个女人应该有的美:一头长发打了个髻绾在脑后,五官秀美,光滑细腻的瓜子脸。娇小的身材玲珑有致,酥胸微露,身体的线条犹如连绵起伏的山峰般清晰美好。朱师傅愣住了,呆呆的目光停滞在翠莲的身上。翠莲自己回过神来,伸手去拿朱师傅的毛巾。朱师傅没有松手,因为他接触到了翠莲的手。他忍不住了,猛然抱住了翠莲,像是新婚久别的夫妻,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随着呼吸的急促,朱师傅狂吻着翠莲的脸和上身的多个部位。翠莲没有反抗的意识,而是任朱师傅吻自己,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她没有语言,只有眼泪。因为今天有真正喜欢自己的男人在亲自己,自己今天是第一次心甘情愿让男人亲自己。翠莲好像是第一次跟男人亲一样,说话了,声音是颤抖的:“来吧,我要!”
朱师傅声音一样的急促:“好,好。”
……
兴奋过了,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都仰望着天花板,漾着笑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冲动中,在回味着刚才的兴奋。朱师傅说话了:“翠莲,嫁给我吧!我喜欢你!”
翠莲不吱声,只是流眼泪。这眼泪是压抑了两年的眼泪,从眼睛里汪出来,分别流向两颊,源源不断地流,似乎向朱师傅倾诉这两年的怨屈。朱师傅等了一会儿,发觉没回音,扭头看翠莲,发现了流泪的翠莲。“怎么了,不愿意吗?”朱师傅问。
翠莲摇了摇头。
按理说,翠莲知道朱师傅是真喜欢自己,知道朱师傅是个好人,愿意娶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但翠莲是个善良的人,当年就是怕包老虎伤害自己的家人才被迫嫁给包老虎,结果还被父母误会,连娘家的门都不能进。现在翠莲怕自己痞子老婆的名会害了朱师傅,甚至还担心包老虎出狱会难为朱师傅。这一想,就不敢应了朱师傅。朱师傅急了,又问:“怎么了,不愿意吗?”
翠莲想,既然人家是真喜欢自己,自己更不能害人家。于是心一横说:“不行!”
朱师傅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翠莲躺在床上,只回了一句:“我不想害你。”
朱师傅懂了,懂翠莲的善良了,更坚定了娶翠莲的决心。朱师傅也懂翠莲的担心,他顿了顿,用坚定无比的语气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更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也不怕什么包老虎。”
翠莲忍不住坐起来紧紧地抱住了朱师傅,只是流眼泪。
五
那一天是翠莲心灵有所寄托的开始,是朱师傅爱情之旅的开始。
朱师傅在店里累了的时候,会想到抬眼看自己心中油画的景物:一摊有黄有绿有橙的水果,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一张花花绿绿的大阳伞,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这大街若是少了女人和她的水果摊,在朱师傅眼里就不是大街了,这水果摊成了大街必不可少的风景线。看到这幅画,朱师傅心头总是兴奋,翠莲也继续着跟朱师傅眼神接触的欢欣。翠莲的心情舒畅能从她卖水果的表情看出来,从她的眼睛,甚至每个毛孔都能看出来。翠莲为朱师傅洗衣服,朱师傅经常为翠莲设计发型。开心着他们的开心。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天,同学找朱师傅了,他建议朱师傅不要玩火。指出娶翠莲的后果,不但自己会被人瞧不起,甚至包老虎也不会放过朱师傅。朱师傅说,这些,他都想到了。“不怕。”朱师傅吐出两个字,气势如虹般不可撼动。同学只好摇摇头叹叹气走了。
有一天,听说了朱师傅跟翠莲事的朱老板夫妻找来了。朱老板一进店门就骂开了:“你小子,真是孬种!人家书记女儿就配不上你,听说你还准备娶一个痞子的老婆。你让我这老脸还往哪里搁!”
朱师傅想解释,却被父亲给挡住了:“你小子,给我想好了。要么给我老老实实回家,不娶书记家的就给你重找。就是不准你找个丢人现眼的。”
这时朱师傅发现翠莲正扭头看自己店里,那有点煞白的脸告诉朱师傅,她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朱师傅看了,心里一阵痛。冲父亲叫了起来:“我就是要娶她!我喜欢她!”
父亲颈脖青筋暴露,大怒:“你娶她以后就不要进我的家门。我就没你这个儿子,省得丢我的脸!”
母亲也在旁劝说:“随便你娶哪个,就是不能找这个痞子老婆。以我们家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呢?”
朱师傅说:“你不懂!我……”
父亲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不懂!你懂!你娶她以后就不要进家门了!走,我们走!”街中心就好像是新闻发布中心,店里的吵闹引得好多人的围观。朱师傅的父亲看着人多不想说什么了,拖起老婆就往外走。围观的人也知道怎么回事了,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朱师傅,给朱师傅的感觉就是一把把无形的剑,正一剑一剑地刺着朱师傅的心。翠莲,翠莲呢?朱师傅用眼睛找翠莲,可是发觉翠莲早就回家了。于师傅毕竟跟朱师傅是好朋友,赶走了围观的人:“哎,看什么呀!走吧!我们要做生意呢!”
人都散了,于师傅进来对傻傻地坐在理发椅子上的朱师傅说:“唉,小兄弟。我早就告诉你了,不能惹这个翠莲。你看,不是出问题了吗?”
朱师傅说:“我……”
于师傅似乎没有耐心听朱师傅的,继续讲着自己的真理:“我看,你父母说得是对的。散了吧!别耍小孩性子啦!”
朱师傅坐在椅子上没有吭声。于师傅叹口气,摇摇头继续去做他的生意了。
这一下午,朱师傅店里没有生意。朱师傅能看到有不少走过他店门的人用手指指点点,用异样目光看朱师傅,甚至还有讥笑的意味。翠莲也没有出来,水果摊早已收摊,只是那张大阳伞还支在那里,孤零零的,风一吹重复着婆娑的摇姿,仿佛翠莲孤单的背影。
夜幕降临了,夜色渐浓,黯淡的街灯仍傻傻地发出足以照见大街形象的光,街灯下的行人少了,往常时候,朱师傅就应该去翠莲家了。但此时的朱师傅呆在椅子上,还没吃晚饭的他知道到时候了,可是身子却没有动。脑子里不断出现父亲、同学、于师傅的影子,他们的话不停在朱师傅的耳边响着。
一阵风忽然向朱师傅吹来,吹醒了朱师傅。朱师傅打了一个激灵,一看,是翠莲来了。手里拿着给朱师傅洗好的衣服说:“朱师傅。咱们分手吧!我不能害你!”
朱师傅说:“为什么?”
翠莲说:“人言可畏呀!”
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对朱师傅打击确实很大,但是对翠莲打击也很大,翠莲那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翠莲心死了,比以前还死。所以想跟朱师傅断了,并想离开这里,想到一个新环境生活。当她告诉朱师傅这些时,朱师傅心动了,觉得是自己害了翠莲,自己如果放弃了自己的爱,就说明自己还不如一个女人。以前的话就是欺骗翠莲。
朱师傅说:“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个地方!”
翠莲说:“你父母呢?他们不同意呀!”
朱师傅咬咬牙说:“他们不懂什么叫爱!既然这个地方的人不接受我们的事,我父母也不接受我们的事,我看我们就远离他们,只要我们能彼此接受就行了!”
听了朱师傅的话,翠莲扑到了朱师傅的怀里说:“我们明天离开这里吧!这里我待够了,没有哪个人用正眼看我。”
朱师傅说:“好,我明天去兴化城里找个门面,找好了就一起去。”
这一晚,两个人住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翠莲拿走朱师傅要洗的衣服回去。朱师傅乘车去兴化。
翠莲就在家里等,等朱师傅,等自己的希望,等离开这里的时间。
下午了,朱师傅还没有回来。翠莲在家里等得急了。就走出来到小镇的车站,发现人们在紧张地议论着什么,还有人用特别的眼神慌张地看自己。翠莲一接触到那眼神就如芒刺扎眼般疼痛,但是耳朵里听到了车祸什么的字眼。说什么出车祸了,好几个受伤的已经送县人民医院,坐在前面的一个和司机被撞死了。不祥之兆顿时笼上翠莲的心头,眼皮忽然不停地跳。心里不禁一阵好慌。
“回来了,回来了。”
随着一声声的叫喊。翠莲往奔县城的方向一看,一辆中巴车开了过来。好多人拥了过去,翠莲也被人流带到车子边。
车上有人把撞死的人往下抬了。翠莲发现了朱师傅,朱师傅已经满脸是血,看不出什么表情,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捂在胸前,里面装着女人的服装,显然是买给翠莲的。翠莲扑了过去,使劲摇朱师傅,嚎哭起来:“你醒醒,醒醒啊!呜呜……”
那哭声好凄好惨!翠莲忽然忽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往旁边拉,还被吆喝着:“滚!害人精!滚!”
翠莲抬眼一看是朱师傅的父亲。朱师傅的父亲正哭丧着脸对自己吼叫!翠莲感觉自己正被拖离朱师傅,于是本能地抓住那装衣服的塑料袋,翠莲能感觉袋子被抓得很紧。能想象到朱师傅在临死前还紧紧抓住给翠莲买的衣服。翠莲死命抓住袋子,借助朱师傅父亲手的力量终于拿到了袋子。
朱师傅父亲的车子准备带走朱师傅的尸体。翠莲还想再去看一眼朱师傅,可是被身边的人给拉住了:“唉,就识相点吧!不要再让人看笑话啦!”
说话间,朱师傅父亲的车子开走了,翠莲瘫在了地上。
六
第二天大早,芙蓉镇的大街还在沉睡中,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月亮还清清冷冷的高挂在淡蓝的天空,寒意凝重的微风吹拂在脸上是那样的阴冷。翠莲穿了一身素衣,手里拿着那带血的装有服装的袋子和昨天为朱师傅洗的衣服,缓缓地来到了街中心,“扑嗵”一声跪下来。慢慢地拆开袋子,轻轻抖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随风飘飞,裙裾被风高高地扬起在翠莲面前。翠莲把连衣裙和朱师傅的衣服细细地叠放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然后从衣袋里掏出火柴,“哧——”亮起的火苗以跳跃的姿势纵进衣间。火苗越来越大,最终完全吞噬了衣服,越来越多的黑灰开始浮动飘散,伴随着袅袅的青烟直往上飞腾,似乎要带走翠莲的思念。翠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这燃烧的灰堆,然后,伏下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额头已有血缓缓流下,此时翠莲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流下了大串大串的眼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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