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红跟丈夫吵起来了,越吵越升级,到最后两人动了手,女人一点优雅也没了,男人一点从容也没了,两个人像街头最没素养的疯子那样撕扯在一起,你抓一把我的脸,我揪一把你的头发,到得最后,家里杯盘碗碟碎了一地,一片片白色的碎瓷像秋红碎成八瓣的心:这男人也太狠了,平时的百般温存全tm是谝的!电视空调呻吟着躺倒在地,时不时爆出黑蓝色的光,像是深夜里男人唇边寂寞的烟灰:费尽了多少苦思熬尽了多少心血才挣得这个家,这女人也太狠了,看来是真的不想过了。
“离婚!瞎了眼才跟你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秋红恨极,脱口怒斥。
“离婚!瞎了眼才娶你这样猪狗不如的女人!”男人恨极,脱口回驳。
三岁的小女儿懵懵懂懂睁开眼,迷迷糊糊爬下床,胖乎乎的小腿儿一蹦一跳的出来,眯着眼嗅着一路香凑到餐桌跟前,娇憨憨的声音柔嫩嫩的像要滴出水来,“dad,妈咪,饭饭凉了。”
正是吃早餐的时间,炸的脆亮的馒头片,泛着奶香的酥油茶,绿生生翠莹莹的黄瓜段儿,漂着油花花金黄金黄的馒头片,这样的早餐,的确够诱人的。就是在这样诱人的早餐的诱导下,俩人甜丝丝地品味,甜蜜的展望未来。秋红说,要送女儿去业余武术学校,要怎么样怎么样训练教导女儿,将来做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女将军。男人说,要送女儿去学钢琴学芭蕾,怎么样怎么样培养教化女儿,将来做颠倒众生风靡一世的女影星。俩人说的都很开心,仿佛舌头转动间,女儿已成了军中霸王花,女儿已成了万人迷。也不知咋的,俩人勾画霸王花和万人迷形象时,意见有了分歧,一来二去的,就吵开了。吵着吵着,平常日子的委屈和不如意就都争先恐后的从嘴里溜出来,你争我抢的,生怕谁把谁的不是说的太慢说的太少吃了亏,彼此埋怨,彼此指责,三来二去的,就升了级,就引发了一场家庭暴乱,直至不约而同脱口“离婚”。
“早餐凉了。”早餐?对了,刚才不是要进早餐的吗?那些鲜鲜活活的美食,哪一样不是费了心思满怀爱心做成的?俩口子都忙,上班时候也是错开的,也就在早餐桌上能碰个面儿说几句话儿。刚刚的时候,不都费尽思量的想让对方开心的吗?怎么就演变成这个样子了?才三岁的女儿将来是要当霸王花还是做万人迷,这事儿真就重要到这种程度了吗?即使真的重要,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了,为二十年以后的事儿闹到离婚的地步?还真是荒唐!俩人真要离了婚,三岁的女儿该如何熬煎着长大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是做霸王花还是万人迷了,荒唐!真是荒唐!秋红长长的叹,有点后悔,真是何苦来哉?男人也叹息,也后悔,真是何苦来哉?两双筷子同时伸向煎蛋,两个煎蛋分别落进小吃碟里——秋红瞅瞅丈夫,再瞅瞅他夹给她的煎蛋,眼圈儿红红的;丈夫瞅瞅秋红,再瞅瞅她夹给他的煎蛋,眼圈儿也红红的。
“dad,妈咪,饭饭凉了。”小女儿奇怪地瞅瞅爸爸,瞅瞅妈妈,又重复了一遍。
“吃吧,凉了。”秋红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格外的柔。
“吃吧,凉了。”男人的声音裹着一丝哽咽,格外的柔。
“带我飞,给我希望——”电话铃热热闹闹的响,秋红接了电话,是男人,声音里仿佛带着笑,也仿佛带着泪,“对不起,我,我刚看到了个小故事,读给你听听?”
秋红笑着应,“嗯,好的,在听呢”却偷偷抹了把满脸的泪。
“一个人刚入禅门,在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向老禅师请教问题——我们的灵魂是不是真的不灭?我们真的会投胎转世吗?我们如果能投胎转世,那么能不能保留这一世的记忆呢?禅能让我们解脱生死吗……这个人一口气问了老禅师十几个问题,还准备再问下去时,却被老禅师的一句话打断了。老禅师说,‘你的早餐已经凉了。’”男人轻笑着,温柔地读,“过好现在比胡想将来重要,其实,我,我突然特想听听你的声音。”男人用了与读故事一样的声调说。
秋红愣了一下,突然就特佩服自家男人。秋红也是拿了电话,掂来量去的,也是想拨的,可却不知道拨通了说些啥。这么久长的日子,两个人习惯了通话在三两秒内结束,回家不回,吃饭不吃这样的问题四五个字儿就交待清楚了,然后电话就断了,也不知是谁先挂的,每当这时候,秋红就听着话筒里嘟嘟的盲音好一阵发呆。
“我会好好的和你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刻,”秋红喃喃低语,泪就下来了。
2007年2月26日,夜罄手书意尽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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