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是个美丽的女孩子,温柔地笑容,性子也恬恬淡淡的。常常,她会静悄悄地躲在窗子后面,悄悄地看院子里匆匆来去的男人女人,还有嘻嘻哈哈玩闹不休的孩子们。偶尔,会有羽毛球或者毽子扑棱棱钻进窗子,浣碧温柔地捡起还给满脸企盼的孩子,然后温柔地笑起。
浣碧的生存能力极强,同龄的女孩子根本无法相比。刚刚满七岁的时候,浣碧就完成了从一个孩子到大人的褪变。买菜做饭,洗衣缝补,甚至简单的家电维修,里里外外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得住她。街坊四邻都夸她,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温柔地笑笑,然后静静走开。
只有浣碧自己知道,她讨厌七岁以后的日子,非常非常讨厌。七岁以前,浣碧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公主,这是妈妈说的。妈妈长长的手指温柔地绕过,浣碧的乱蓬蓬像鸟窝一样的头发就会变成各种各样美丽形状。天蓝蓝的,云白白的,树叶儿嫩嫩的绿,小鸟儿脆脆的唱,粉粉的小裙子像花儿一样,长长的缎带在风里变成蝴蝶。妈妈温柔地声音会伴她入眠,妈妈讲小王子的故事,也讲到美丽的小公主,那个时候,浣碧常常会问,问妈妈她是不是公主,妈妈好看的嘴角弯弯的,妈妈温柔地抚过她眉,她的眼,她的唇,甚至她嫩嫩的小耳朵也在妈妈温柔地指尖快乐的唱。她甜甜地笑着睡过去,梦里到处开满了美丽的花儿,连梦里吹过的风都是温柔的。浣碧喜欢七岁以前的日子,浣碧也只愿意记住七岁以前的日子,这一点,浣碧跟谁也不愿意提起。
浣碧七岁的那一年,突然间一切就都变了。那一天,正是数九寒天,漫天的大雪飞舞,妈妈拎了浣碧的衣服扔进水里,抓了浣碧的手,让她自己洗自己的衣服。浣碧吓住了,愣愣地望着盆子,水真冰,像妈妈的脸。浣碧撒娇,“妈妈妈妈,水好冰哦,碧儿不会洗嘛。”妈妈的唇角冷冰冰的,妈妈的脸也冷冰冰的,妈妈的话更冷冰冰的,“学!”只一个字,浣碧所有幸福就此完结了。浣碧开始洗衣服,刺骨的水和着不知所措的泪,自始至终,妈妈都冷着脸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浣碧开始学习自己梳辫子,自己做饭,自己买菜,自己缝掉了的扣子。一不小心,一针刺在指头上,红红的血珠子渗出来,浣碧把手指伸进嘴里,狠狠吸着。浣碧的心里也是狠狠的,浣碧知道,她不是妈妈亲生的,没有哪个亲生的妈舍得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仇人似的。浣碧狠下心去问妈妈,妈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浣碧心里更明白了,明镜儿似的。浣碧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坚持到自己长大,长大了,就可以去找自己的亲妈了。凭着这一股子犟劲,浣碧学会了许许多多的事。
有一天,浣碧放学的时候妈妈正在收拾几件衣服,妈妈望着她,苍白的脸上浮出几丝淡淡的笑意,妈妈说她要出远门了。浣碧倔倔地没出声,从她知道自己不是妈妈亲生女儿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没叫过她妈妈了。她知道,这个女人如今肯这样给她笑脸,准没安什么好心,走就走呗,谁稀罕。妈妈走了,浣碧也没有在意,浣碧自己买菜,自己做饭,自己检查自己的作业,自己缝补自己的衣服。妈妈在不在,于浣碧而言,没多大影响。
一年过去了,妈妈还没有回来,浣碧也没有在意,那个女人回不回来,不关她的事儿,她只要坚持着让自己长大就好,长大了,就可以去寻找自己的亲妈了。后来,爸爸取下墙上与那个女人的合影照片,在同样的地方又挂上了另一张,只是穿婚纱的那个女人换成了一张陌生的脸——爸爸结婚了,他们说是浣碧的妈妈得病死了。后妈的脸也是冷冰冰的,对浣碧爱理不理的。对浣碧而言,这也没什么关系,浣碧自己做饭自己吃,自己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偶尔,浣碧也会想起那个得病死了的女人,想起的时候,心里也是淡淡的,没有痛,没有伤心。
“妈妈——”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是在十八年后的某一天。浣碧偎在心爱的丈夫身边,两个人甜甜蜜蜜地闲话,浣碧的嘴角挂着温柔地笑,浣碧把自己的小家经营的很好。电视里,万丈悬崖边,一只老鹰凶狠地扑打着年幼的小鹰,毫不留情的把它推向万丈深渊,小鹰挣扎着,哀求着,凄厉的惨呼划过长长的时空,仿佛就成了年幼的浣碧……“妈妈——”浣碧凄厉的呼唤痛进肺腑。妈妈,妈妈,可怜的妈妈呀,原来是知道自己病不久矣,才如此狠下心肠逼女儿快快长大,逼着女儿适应没有妈妈在身边的日子,逼着女儿学会生存,逼着女儿好好照顾自己好好长大……妈妈……
2008年1月13日,又是雪正疾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3-20 0:06:5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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