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栀子爱微

发表于-2008年03月19日 下午4:26评论-0条

每天的报纸上,都有几伤几亡的新闻,看得多了,人有些麻木。

也许是我自己太过市侩,比起那些消息,我更关注股市的涨幅、房产广告、高薪招聘……当初那个动辄为流浪狗流浪猫流泪的我,已经成熟得不太像话了。

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

真的,栀子。

我以为我已经铁石心肠、冷血如蛇。

明慧打电话过来说你出事的时候,凌晨两点,房前不远处的火车道上那列火车正准时驶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所以索性起来赶稿子,可怎么也不顺手,写不下去。想为自己泡杯茶,一抬手,你送的橙色杯子却从旁边滑了下去,清脆一声,震得整个屋子摇晃。

还没有收拾完碎片,明慧来电话,说你出事了。

栀子,我一直相信感应,真的。只是现在,我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自己的这所谓的感应。

放下电话,在阳台上看着这个城市还没有熄灭的灯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手是颤的,仿佛没有水的鱼。

三点,再打电话给明慧,问她是不是玩笑。

栀子,我多么希望她是开玩笑,我能原谅夜里两点有人说我好朋友出事了的恶作剧,我能原谅。我真的能原谅。

可明慧在那头哭,说是真的。

梅尔早上打电话过来,问我知不知道你的事情,我只是黯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了几句,知道难过,把电话压了。

六点多,手机短信一条条地跳,索性关了机,无论他们是询问还是安慰,这些我都不需要。

你在我床边的摇椅上坐着,抱着抱枕,说去参加一个自助游,石头也同意了,他还赞助你五千块钱;我说栀子少折腾……

一下惊醒,墙上的钟正七点。

想起你原来在若尔盖上讲鬼故事吓人,说人死后,会去探访好友,然后才会走。那时我和明慧骂你,现在想来,也许你是真的来同我告别。

打电话请假,被老总驳回,说还有一票事要处理。哆哆嗦嗦起来收拾,出门。

过来,在楼下签到的时候,看到玻璃里面的自己,想哭。栀子,我终是一个世俗的人,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还在为自己这份不死不活的工作奔命,连一份伤痛都守护不住,连起码的哀思都在这尘世里翻滚而不得虔诚。

电脑桌面是你画的图,一个清清丽丽的女子站着,一直舍不得换。不是上面的女子漂亮有韵致,是因为这是你的手笔。原来传给我的时候,说画上的是我,全世界仅此一张,你都没有留底稿。楼里的电脑,就我的桌面是独一无二的,一直我为这种独一无二窃喜,窃喜那画面上的自己、窃喜你龙飞凤舞的签名、窃喜你满足了我的虚荣。

现在,我开始为这独一无二哀悼!

栀子,我开始哀悼我自己的自私。

上次你千里迢迢来看我,我却为做一个专题,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让你带着一张市区图一个人在这个你心中的我的城市里乱走。你碰到一处菜市场,进去欢天喜地拎了一堆食材,出来才发现把自己丢了,打电话让我去接你。我当时正做采访,走不开,没有去,让你等着。后来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去的,竟然一个人在家给我做饭煲汤,我回去吃完你做的饭喝完你煲的汤,然后骂你是路痴。你当时只撅着嘴说我没良心。

栀子,我的确是没良心。真的。没有良心。

我怎么会留下你一个人。那个专题原本就可以假人之手。是我好大喜功,是我贪恋名利,我为了那一点利益,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为了那一点利益,把你一个人扔进茫茫的人海里。栀子,我的确是没良心。真的。没有良心。

你在旁边镜框里站着冲我笑,一脸灿烂,你总是笑着的,总会原谅我。

明慧原来说我能遇见你,不知修了几千年。我知道,朋友里头能受住我的,没有几个人,连明慧和梅尔有时都气得想宰了我,只有你,栀子,只有你能受得了我。连我都受不了自己的时候,你也能受得了我。

石头娶走你的时候,我说他抢走了我老婆,是开玩笑,但也是真的。栀子,朋友能做到我们这个份儿上,我这一辈子也就算值了。

可是我值了,你呢?

上次来的时候,你送我一条裙子,说上面的花是你自己花了很多时间绣的。

我嘲笑你小女人一个。你说电视里说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

我嗤之以鼻,不过也以为这样说的你对你自己肯定很好,没有想到,你只是对我们这帮女人好,没有你自己。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忙(或者我又只是拿这来当借口),十天半个月也不去你的博客,你倒是三天两头在我博客上面留言:说按时吃饭,不然三十以后会得胃溃疡;说记得和简勋联络,不然他找了别的女人;说晚上少熬夜,不然内分泌失调衰老得快……

我在博客里写了篇《栀子老妈》,说你除了年龄,什么都赶得上我老妈了。明慧她们也在后面跟帖调侃你。你在后面回复了张兔子基做早操的图片,说早睡早起身体好。现在想来,那时的你就知道自己的病了。我在干什么呢,我在用自认为出彩的文字联合她们几个一起嘲笑你。

栀子,我是个坏女人,真的,比你画的黑巫婆还坏。

我去你的博客里看了,你在里面大段大段的回忆,感谢了许多现在我们都认识或者我们早就忘了或者只有你认识的人,你在里面说了许多许多琐碎的没有完成的事情,比如欠明慧的景泰蓝耳坠,比如你在石头他们老家观音庙里没有还的愿,比如你答应朵朵她们但是没有来得及画的插画……

你在挣扎,你在交代,你在告别。

我们一直在打趣、在胡侃、在嘲笑。

往常的话,我会说你神经质,说你像个更年期的女人一样碎碎念。现在,我只能看着电脑屏幕掉眼泪。

只能掉眼泪。

因为我说再多都是枉然。

栀子,你也是傻女人呢,傻,真傻,为什么不说呢?

你就说你得了绝症让我对你好点不行吗?你就说你身体不好让我们陪陪你不行吗?你就说你害怕想再走走看看不行吗?你就说你……是啊,我未必会信,我还会写酸溜溜的东西去打击你,嘲笑你,伤害你。

可只要你说,我总是会信的。

你什么都不说,也不让石头说,咱们隔了好几千里,你说了我都有可能不信,你不说,我就更不可能知道。因为我不是你,仅凭几句话就能听出我情绪不对。

你什么都不对我们说,所以石头夜里两点在医院打电话给明慧说你离开时,明慧问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哪里有漫画展,干嘛在夜里坐车走。

栀子,我应该说什么?

是该说你怎么能这么懂事还是该说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我现在坐在这里在键盘上飞快地敲这么一堆四不像的字出来,又能怎么样?

除了明慧她们看了会哭,再远点儿的会说感情充沛,再再远的人会说姐们儿你虚构的能耐又长了,除了这样,还能怎么样?

栀子,还能怎么样呢?

上次你来,不知怎么聊到了死,你说死时最好朋友都不要来,那样就能记住自己的美。我说你能参加林黛玉的选秀,都伤感典雅到这份上了。你一边笑一边给我切西瓜。栀子,那时你就是在暗示,对吗?

我和死亡没有正面的对视过。外婆死时妈妈还没有结婚,没有我伤心的立场;妹妹死时我两岁,也没有更多伤心的理由。为这些我一直感谢着上苍,让我其他的亲人朋友都健康平安,让我没有领教过永远失去的痛苦。

现在,我开始无话可说……

栀子,明慧去看你了,梅尔也去了,虽然晚,但是是看你去了。

我没去,我说老总太没有人性不放我去。

这么多年,炒过很多老板,如果真要去,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扪心自问,我知道,是我不敢去,不愿意去。

不愿意看见你瘦瘦的身躯盛在一个盒子里,再被孤单单地放进冷冰冰的墓园中。不愿意看见叔叔阿姨和石头的眼泪。不愿意看到我们原来送你的东西一下就都只有一个叫“遗物”的名字。

怕那个冠上栀子名字的城市,怕它因为丢了你从此让我铭刻一辈子。

栀子,我就当你去自助游了,一个人背着包,拿着地图出去了。

没有回来,只是因为迷了路。

如果打电话让我去接你,我不会再让你等着。栀子,我保证,我会以很快很快的速度接你回来,我也保证,绝不会骂你路痴。 

只是栀子,你是不是在惩罚我,打算这次迷路,用上一辈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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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梦幻柔情点评:

作者用自言自语的方式,表达了对栀子朋友的深切悼念及缅怀。
文字虽然朴实,但一份浓浓的思友之情却描写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