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不喜欢笼子的人,见到那笼子,也会赞叹不已。
笼子确实好,不只是根根竹子大小一样,每根竹子的两头大小也一样。用手摸上去,光滑无一丝的粗糙,如同触摸玻璃般,色泽古色古香,听内行人说,竹子是上等的竹子,是在险恶贫瘠之地长了近百年了的,所以,虽然如手指般小,但质地坚硬如铁,是不轻易断的,哪怕是摔了上千次。笼子的好,当然不只是在材料上,笼子的设计,可以用精巧来形容。其之精巧,好象那笼子不是用来关鸟儿的,而是用来展览的,是弄给人看的艺术品,如同一件精雕细刻的塑像。当然,这也只是看笼子的人这么想的。对于造弄这笼子的人,当然是为了能够卖掉,不只是卖掉,还能卖出好的价钱。而能买笼子的人,特别是买象这象征着财富笼子的人,绝对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他们买笼子,是用来养鸟的。他们所养的鸟儿,绝对是上等中的上等鸟儿,当然,关养鸟儿的笼子,不能是一个普通的笼子。正所谓,好马得配好鞍,好的鸟儿,也得有好的笼子,若不然,可不只是显得没品位,更是有些不伦不类了。
鸟儿在笼子里跳上跃下的,鸟儿是在寻找出口,鸟儿希望能够展翅飞翔于高远的天空,与风相竞,与云同戏。笼子是有出口的,但出口控制在人的手里。因此,鸟儿的希望,很容易实现,只要人轻轻地把笼口打开,鸟儿的希望就会得以实现。鸟儿的希望是无法实现的,人有极强的占有欲征服欲,怎么能轻易地放弃到了手里的猎物呢。到万不得已时,也宁可毁掉。所以,希望是不能寄托在他人身上的。
鸟儿绝望了。绝望的鸟儿身心疲惫,对着美味的食物,鸟儿一点也不吃。如此,即便主人花了许多的钱请来了最好的宠物医生(如今的宠物医生比医院里给人看病的医生还要多,宠物店如同杂货店,到处有),几天后,鸟儿还是死了。宠物医生弄不明白,没有啥病健康的鸟儿,说什么死就死了呢。鸟儿的尸体被从笼子里掏出,丢进小区的垃圾箱里。第二天,笼子里又关进了一只鸟儿。那鸟儿也是在笼子里跳上跃下的。它不知道,昨天,也就是在这个价值连城的笼子里,有一只同它一样的鸟儿死了。
劳累了一整天,挤了约半个小时的车,终于回到家了。家是在一个生活小区里,小区的出入处,有保安人员穿着制服日夜守着,外来人员出入得登记,车辆出入得有通行证。小区有旧楼和新楼,不管是旧楼还是新楼,阳台的四角都焊接着防盗网,从楼下往上看,就好比一个个挂着的笼子。笼子后面的门窗,也是关得严严实实的。
我住的是第七楼。从一楼到七楼,家家户户的门,都是先有扇铁门,铁门里有扇钻着猫眼的木门。每户的门都紧关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也不知道是住着些什么人。而我的邻居呢,都多少年了,还没见过几回,或者,换了,我也不知道。所以,只能从开房间门来判定他是不是我的邻居。至于在楼梯或别的地方碰见,我是认不出来,不懂得他就是我邻居,住在隔壁的,站在同一个阳台上,只不过,有一堵墙和两层的防盗网隔着,看不到对方,只从脚步声那知道那边也走着人。
我打开包,拉开包里的最底层,掏出遥控器和一串钥匙,我先是摁了解除报警键,然后才打开铁门,之后是木门。木门有砖头那么厚,三边都有锁头(具说这是新发明的,防小偷比较好的门),所以,我扭了许久,才打开。进门,我转身就关了铁门,然后锁上木门,插上插销。木门有很好的隔音效果,所以,房子外的事,除非震塌了天,要不然,我是没听见的。
靠着沙发,我享受着与世隔绝的片刻的宁静。我是不喜欢如同笼子里的鸟儿那样活着的,对于自由的渴望,我可以放弃一切,哪怕是生命,然不知从何起,我渐渐地习惯了有防盗网的房子,没有防盗网,我就不放心,特别是在夜里,风吹动窗子的声音,也会让我彻夜未眠。
我叫喊着,但不管我怎样竭斯里底地叫喊,没有一个人听见。我被关在房间里了。有一天晚上,从梦中醒来,迷糊的我摁乱了机关的开关,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几天后,我便死了,是饿死的。不过,人们知道我的死,是在一年以后。
假如不是小区的管理人员要追着我要管理费,就不会有人怀疑,也就不会发现我死。不过,相对那些死了两三年后,才被发现的人来说,我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警察请了防盗专家开了我的门。然后拿着相机拍墙角处我坐着的骨头。经过对现场仔细勘察研究推理,排除了我被谋杀的可能,最后确定为我是自然死亡的,是由于被关在房间里,没有吃,饿死的。
真是可怜呀,原本是为了防贼的,结果呢,却把自己关起来,死了。大家知道的那天,聚着好多人,都觉得我可怜。之后,他们开始交谈开来,因为,这是难得的有共同话题的机会。他们谈了许多,当然,谈论的话题是选哪一种防盗门比较好。
我看着他们欢喜地交谈着,灵魂飘出了房子,飞向高远的天空,呼吸着来自远方沙漠干燥风中死亡的气息,其实,不只是鸟儿,就是人,也只能在死后,才得以自由。
我说的绝对是正确的,你不承认也得承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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