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赏月观花,戏水楼台,小荷塘。
骑马射箭,猎户座,玉女骑鞍,金童挑灯,一线牵。妈妈说,用红娘的唇油染在左手无名指的指纹上,只要双手合十诚心祈祷,就可以看到时间最纯洁的真爱。
看大舞弥漫,清风徐来,桃园中浪漫的桃花雨惹起了那穿白褶衣裙的女孩惊叹不已。她展开双臂宛如蝴蝶,花瓣落到她的发梢上,飘到她的肩上,也同她一起在风一翩跹舞蹈。踏青而来的情人,穿着衣服步履稳健,拾一片花瓣含入口中,伸出双手,挽住她的腰,轻吻她的唇。
看拂柳湖畔,孤星晓月,水如明镜倒映着姑娘似潮晕红的脸颊。只因身侧一旁低头的俊小伙忽然单脚跪地,他一手握着红色玫瑰,一手打开粉色锦盒,一对夫妻钻戒呈现眼底,他们似在细细对语,姑娘面泛春潮诚恳点头,激起一水涟漪。
再看千余飞鸟惊醒梦中人,礼堂敲响了钟声,两对侣人即将结成夫妻。神父说,你愿意吗?新娘双手合十,笑容如春天里的风夷,声音如黄莺出谷。随着她们说出那三个字,满堂的掌声飞升如际,宛如传奇。
春天的雨丝丝如帘,像是上天特意为卢野安排的愁思。女人天生有第六感,可是卢野今天的心绪一直不安宁,如荷叶里划来划去的雨珠,怎么划也划不到那个僻静的港湾里去。
第一次看到夏俪的掌纹是在同样的一宛楼阁,同样的雨季。一个据点一条漏痕,无数不一样的线条如精细针线里锈的腊梅,锈出了命运的祸福。掌纹代表浓厚的爱。
卢野不再像往常一样学绅士的举止端坐在小石椅上泡着香醇的碧螺春。他塌实不停地偏过头望转角幽径的雨雾,他意想着这次偏头就会看见那把墨绿色的小伞,小伞里的女孩文静而唯美,水珠在她脚下轻轻绽开,宛如一页古雅图画。
他会在最不寻常的日子中去感受去幻想那片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像小孩一样联想将来的爱情。尽管他也相信爱情必需相守在一间水晶宫殿里才不会乏味,才能长久。他于是将爱情的筹码全数捧在手心,曝露眼前让幸福出现。
“可是我,根本没有错。”卢野低着头,神情有些泛散,像一只手上了的野兽一样,孩子一般的在天空下不停地摇头,幻想甜蜜的爱是不是没错。
老人的神情总是有一中平静的慈祥,唯有双鬓的白霜在点燃岁月的沧桑,犹如一朵瞬息绽开的韦佗花,纵有青春千般美丽,也只有那一瞬是世人看到的虚实和稍一触碰便如淤泥的名利。
“可是你,开始就已经错了孩子。”老人走近了石桌。从石梯走到石桌他起码用了一顿饭的时间,但是谁也不曾注意这个双鬓发白卖花的老人。
郁金香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十分葱郁,雨珠晶莹剔透如情人的眼泪。不错,夏俪最喜欢这种花,他买了九朵。也许即将去法国留学的她会更加喜欢郁金香吧,记忆中每年的每个节日他都会捧一束花,有时踩只泥泞的小路,有时骑着单车,有时将它藏入外套里站在“听雨轩”的石阶上静静地等待。很多次夏俪都会迟到,但卢野从来不气,总是伸出手指在她的额头上印上浅浅的指纹,轻轻地说,下次别迟到。
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特有的动作,“别迟到啊,再迟到我就故意生气。”卢野手里捧着九朵郁金香,看着转角的雨帘微皱眉头,虽然工作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没约夏俪见面,但是雨帘中那把缓缓移近的红色小红伞,伞下的人却明明是等待已久的人儿。可是他的心忽然有些许失落,为什么会是小红伞。
老人慈祥的面容轻轻舒散开来,他边叹息边对着卢野笑。卢野也好象回过了神,一下子像明白了什么,赶紧翻外套的兜里,可是走时急,竟把钱搁在了原来的外套里面忘了带在身上。
老人微笑着说:“孩子,如果忘记带钱的话就下次给。”
卢野见遇到了心肠好的老人,也顾不得受窘,连忙把话推还老人,说,“大爷真是对不起,我……”
老人说:“虽然爱情不是九朵郁金香所能渲染,虽然真爱就在身旁,但是你所见的那些恋人其实都不算真爱,爱的深不一定真啊孩子。”
卢野想说什么,老人却已经握住了他的左手,点着他的无名指轻轻地说:“红娘的唇油,红娘的爱情又有几许真情?”
老人走的很慢,石桌上的九朵花没带走,但卢野并没有追上去。夏俪打着伞和老人擦肩而过,可是他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老人的背影中,直到只能依稀辨别老人苍老的声音:“辩听雨轩阁,采颉郁金香。”雨雾袭透了幽径荷塘,繁花再也听不到声音。
“晚了点,抱歉。”夏俪看着眼前的男人,长型牛仔裤,宽松墨绿色外套,白色的休闲鞋,染成棕色的短发。忽然觉得那些话再也说不出口。
“习惯了,这,这是刚刚买的花。”卢野敏感的思维一下子觉察出三岔神经的岔路口出现了短路。“晚了点抱歉”这五个字如夏天里突然降临的雪,刺骨的冰凉。心疼的感觉涌入了胸口,一下子一下子根本来不及准备御寒的物资。“这是你最喜欢的郁金香,看,好不好看?”他小心地把话递了出去,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生怕娘亲要将他抛弃荒岛一样。极力岩石也许是最良的药。
“野,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荷叶上的水珠划来划去,最终掉入了荷塘里,发出的声音被三月的风吹成一波又一波,像一根磁线震动的声音,颤抖颤抖,还是掩饰不住。然后余波退去了,寂静又来了,只有雨帘像琴弦一样用音符拼奏出一曲又一曲摄人心魄的交响曲。
屋檐上的水帘仿佛也跟着变本加厉,随着风向淋湿了他的全身,背影在雨中渐渐消逝,花下的蕊冲掉了泥泞的小路,就好象漫天下的花雨一样,腿移动了几次,拳头握紧放松,放松握紧,青色的指节,他没有用它拉住,没能用腿跑上前留住。
“我从来没爱过你,我难以想象我们结合在一样会是怎么样的日子。我们都必须正视现实,你太穷,婚姻对女人来说是第二次投胎,我必须抓牢一切机会,去法国留学只不过是我善意的谎言,我不想在欺骗你,其实我是要去巴黎结婚……”
善意的谎言,真实的谎言,“的”字前面的形容词为什么总是那般美好。一句“你太穷”打破了句号前面所有的符号,再解释无疑只是弄巧成拙。
手一松,郁金香散成一地,郁金香三年郁香,此刻郁金,听雨轩的小荷塘没有谁明白谁为谁所流的眼泪是划下去的雨珠。卢野没有看见,泥泞飞溅,他飞奔而去。只已经听到远处苍老的声音传来:“辩听雨轩阁,采颉郁金香。”
2)
两年,拍雪雨吹的日子,风霜席卷的日子,日光曝晒的日子。有时爱如梦,有缺有圆;有时爱如山脉,有时风花雪月,有时沉重如砣。爱在无数个接头卖报,工地上担砖,小买卖中翻滚,爱在与日交替中滋长。
然而那个远在异国的人儿,你是否过的安好?
3)
卢野经过几年的努力和在朋友的帮助下,终于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
又是一个春雨的季节,他开着车准备独自一人到城郊的一处花园赏花。车刚开出城,没有多远就看到一位年迈的老人缓步走在路上,老人走的极慢,头发已经全染风霜,可是他还是认出了这位老人,正是失去了音训的夏俪的母亲,为什么她的母亲只短短三年就变得这般苍老?
卢野正准备停车,忽然愣住了,昔日为祖父上坟的时候不正是这条小路么?路通向的去处是一个公墓园。
4)
今天的风格外的冰冷,微弱的阳光洒在地平线上,四周忽然显得很萧条。那些逝去的人们让岁月点缀了年轮一样的痕迹,一排又一排惆怅的记忆里,树立着沧桑与别离,仇恨与抛弃。太阳躲入了云层,四周的杂草,墓碑和坟堆,一切都突然鸦雀无声。
卢野跪在地上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夏俪的脸,“你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吗?”他握着一页短短的信再也不肯放开那轻吻墓碑的唇。
“你把我的名字写在记忆里,我却要用一次决定来冲淡你对我的记忆。反反复复的日月交替,我只求你能与我离别。你把我的名字写在了花里,而我却要用我们最喜欢的郁金香和我们最喜欢的听雨轩来做取舍的伤心地,野,我最喜欢的墨绿色……”
“俪俪在三年前就去了……”母亲说,“她没有去巴黎,他在接到复诊的病历单的时候伤心欲绝,她患了不治的癌症,她想让你努力振作出人头地,也想让你有一个温暖的家,她想啊想啊,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来离开你。这孩子,临行前还说如果有天你来了,就带一束她最喜欢的郁金香……”。
卢野站起来,轻轻地打开车门,捧出了九十九朵花。抬头看天,那多云的下面,是否有你的脸?是否你还记得我会在每个节日都为你准备的郁金香。
5)
远处又传来了那个苍老的声音:“辩听雨轩阁,采颉郁金香。”
卢野转身看去,卖花的老人说:“红年的唇油,红娘的爱情又有几许真情?”
“真情?”他不断问自己,又像再问别人,“为什么真情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
“你看。”卖花的老人轻轻地伸出了手,“你看那个人长得怎样?”
随着他指的去处,果然看见一个头大身细,耳大鼻小眼细嘴厚的男子坐在前方的石阶上。如果说他长的怎么样,实在比喻不出。
老人说:“他用世界上最香甜的奶酪涂在嘴唇上,他人虽然奇丑,但依然会有佳人吻他的厚唇。日子一久,即使没有了奶酪别人也一样会去吻他的唇。”
果然一个穿短裙的美人迎风而来,请抚他的脸,吸他的唇。
“这就是真爱。”老人说,“你们从相识到相知都相敬如宾,但是世间的真情原本就残缺不全。也许两个傻子走到一起才能诠释出他们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们的爱就是世界上最纯洁的真爱,他们可以一辈子就这样痛快地活下去。”
月老说,玉女骑鞍,金童挑灯,一线牵。
我说,雕楼婵娟,灯火辉煌,唯情难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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