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的下午,母亲来电话说,家里的老牛送人了。她也不想把老牛送人,但最近的家务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抱怨说我们兄弟俩都不在家,在的话就不用这样了。上次来了几个牛贩,说买去只能做肉食用,母亲不舍得。后来就送给村上的一个老人养了。母亲还说老牛送走的那晚,她彻夜未眠,心里怪难受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鼻子也酸酸的。那头老牛在我们家劳作了十五个年月。也曾是我孩提时的伙伴。现在出门在外,每每想家时就会想到那头老牛,想到那头老牛时,家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在眼前。十多年前的那一幕总是清晰存在脑海中:母亲每天早上都要喂牛儿草料,即前天晚上准备好的青草和水。“吃吧,别忘了回家的路。”母亲一边在青草上撒上少许的盐,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吃吧,牛儿,这就是你的家。”黄昏时刻,母亲又提着一桶猪食在栅栏旁等候,牛儿总是静静地看着母亲。偶尔还用那粗长的嘴碰碰母亲的手和肩头。
清晨,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牛儿吃完带咸味的草料后悠悠哉地走进大山深处。黄昏或傍晚十分又在栅栏处等候母亲手里那只木桶里略带盐味的猪食。渐渐地,在它的身后一头,两头,三头的多了起来。天天如此,它们来了又走了,从不迷路,也从不在大山深处逗留,也不用人跟着,也不用嘱咐天黑前回家……无论走多远,都能记得栅栏旁的滋味——一把盐滋味。
若干年后的今天的我,虽然离家算不上是大别,但断断续续加起来也有八载。十一岁到回镇上念初中,十四岁到县里念高中,十七岁去更远的地方上大学。以前每个学期还能回几趟家,现在每年只能回一次,到毕业阶段可能就回不了了。而今,身处异乡的我,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就像那头牛,时刻念家,想着家里的那把盐。每到放年假的时候,心情特别高兴,尤其的激动。在寝室里,我都是迫不及待第一个去火车站买票。记得大一那年,凌晨就去火车站蹲夜一直到早上八点,当票从窗口递出来的那一刻,心好象就要蹦出来似的。悬着的心终于着地了。紧紧攥着回家的车票--回家的通行证。著名作家余老曾经用邮票作乡愁,多少年后,我们的邮票即是一张普通的硬座车票。多少个日夜,梦里掰着指头算归途,多少都在相思里,在梦中。有如凌立枯藤老树的寒鸦,望古道,望天涯,望归期,望着家门前栅栏旁那一把,那一桶盐的滋味。
母亲每次打电话来,第一句话就是天气冷了,记着加衣服。我虽远在千里的塞上江南,但母亲依旧是我生活中的一个天气预报,这是她生活中不可少的一部分。就像她当年手里给老牛的那一把带盐的青草,每天都如此。现在,我仿佛成了那头老牛,时常想着母亲手里那把青草的滋味。
“回家多好啊!”
这是美国哲学家威廉*詹姆斯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1907年辞去哈佛大学教授职称,开始欧洲之旅。然而却在三年后登上了返美的轮船,当快接近终点站时,他再也起不来了。那把盐的滋味,他尝到了。这把盐也永远定格在他最后的时光里。
一个身体散发着浓郁沙枣花香的嗒什噶尔姑娘,蝴蝶围绕着她,花儿跟随着她,恩宠和赞叹善待她。她是皇帝的妃子,来自西方边上的异族女儿,有多少荣华就有多少孤寂。身体的香味在心底的惆怅全部累积起来。整日郁郁寡欢,遥望故乡短叹长吁。只有一个心愿--
将我的身体带回故土。当那辆运载她遗体的车辇疲惫而又斑驳地靠在阿帕克霍加麻扎一角喘息时,迢迢三年的路,终于让一颗停止跳动的心,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
叶子落下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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