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荷vol·1
晚夏站在明安路的蓝心门前对我说,“沈初荷,你真的要和聂雷分手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滴溜溜地往店里面瞄,我扬扬手上的卡,“随便点!”
“不是吧?你这个吝啬鬼今天这么大方?”晚夏蹦过来,“喂,你说我们家聂雷哪里不好?你凭什么要和他分手啊?”
“不是刚刚要宰我一顿吗?怎么一下想到要关心聂雷了?”晚夏不理会我的调侃,径自拉起我离开那个贵得让人咋舌的店门口。
“初荷,你俩怎么回事?”
“你是关心你朋友失恋?还是担心你哥哥的女朋友移情别恋?”我捧着奶茶,坐在秋千上悠悠地摇着。
坐在对面的晚夏一脸惊讶,“要我说实话?”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聂晚夏吐不出象牙!”
“嘿嘿……你也知道,聂雷他是很专一的人,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你移情别恋!”
听着晚夏笃定的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开始特别委屈,还是在笑,却有些苦。“我移情别恋?移谁?恋谁?聂晚夏,这次是你错了,是聂雷向我提出分手的。”
“怎么可能?”
“到底还是袒护你哥哥的。你不想知道他为了谁和我分手吗?”
我知道,晚夏是聪明的女孩子,她放下手上的奶茶,沉默了半天,才颤巍巍地抬起头对我说,“未冬?!”
对,是未冬。
苏未冬。
初荷vol·2
我一直认为美术系的三大才女,我是徒有虚名的,没有晚夏灵动亦没有未冬精致。
沈初荷、聂晚夏、苏未冬。
我们三人的画展上,虽然我的名字排在头里,但我知道,展览馆里那些展出的画,最吸引人的当属晚夏和未冬合作完成的《四景》。如果不是那幅画已经被校长点为校园文艺节的学校馆藏展览品的话,那天那幅画就被那个香港人买走了。
十五万,对于我,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
艺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但如果不是金钱的尺度,怎么能丈量艺术的高度呢?
聂雷曾经问我,“为什么看你的画,会觉得很美,但还觉得痛。”
我拿着画笔,看着面前的男孩子,久久不能在纸上找一个位置,就好像他这句话出口后,我开始不知道把他放在我心上的什么位置一样。
晚夏眉飞色舞的样子,点燃了画室寂冷的气氛,她站在我画板的旁边,盯得我毛骨悚然,许久,她才趴在我肩上,“聂雷说晚上来画室接你……”
未冬的画架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歪倒掉,把她旁边笔洗里的水也砸翻了过去,晚夏后面的话被这一突来的事件打断,虽然我还想听晚夏后面是什么话,但她已经冲过去帮未冬收拾东西去了。
那天晚上聂雷真的来接我,晚夏挤眉弄眼地拉着未冬急匆匆地离开了画室,她们走出门外不久,我手机来了两条短信。
晚夏说,小样儿,姐们儿没有骗你吧!
未冬说,愿你幸福!
聂雷笑笑,“是那两个丫头吧?”
我凝视着他的笑容,微微点头,不敢开口,怕任何细微的响动,都能击碎我面前的梦。
初荷vol·3
“聂雷是闷葫芦一个,典型的‘长话短说,短话不说’的那种惜字如金的乖乖牌,跟了你沈初荷,一下就变了,正常说话也就算了,现在在家对我妈还甜言蜜语一堆一堆的,直接威胁我聂晚夏在家的地位,你得给我坦白交代,你是怎么调教出来的?”晚夏系好她可爱的罩衣,一边调颜色,一边问我。
我拿着明黄的颜色在纸上一层一层地铺出去,笑笑了事。聂雷每次只是拉着我的手沿着一条路默默地走,或者在一旁看我往那些洁白的纸上点上属于我自己风格的颜色。他很少给我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有时勾着我的手走着走着会突然来一句“初荷,为什么我会这么爱你”,让我怔怔地愣上半天。
现在想来,聂雷和我说的最多话的那次,竟是分手那天。
在我们三人的专属画室里,他第一次抽起了烟,烟燃到一半的时候被他掐灭了。我侧头问他怎么了,他俊逸的脸上还是一贯的平和。
他看着窗外,背对着我说,“初荷,我们分手吧!”
我的心有点痛,像四岁那年妈妈领我站在沈家的门口对我说“初荷,从今天起你就姓沈了”一样痛。那年四岁的我站在一个老太太旁边,看着坐上出租车的妈妈,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只是看着她,我以为只要我乖乖的,她就会舍不得我,下车来带我走,但是她没有。我看着聂雷,不知道是应该不哭不闹还是该把伤心表现出来,不过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沉默。就算奶奶一直说我没心没肝,那么小,连妈妈走了都不伤心;就算聂雷认为我冷冷淡淡,就好像从来没有爱过他。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呆在屋里,应该多出去走走;晚上早点回去,不要一个人在画室待太晚;一个人坐车出去,记得把车牌号发给最好的朋友……”为了他这些嘱咐,所以他牵着未冬的手时,我都恨不起来。
晚夏vol·1
初荷故作泠然的表情,像未冬伪装的决绝一样让人心疼。
我问丁楚,“一个人决定离开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快得让人难以防备?”
丁楚说:“你是不是说你哥哥聂雷?”
我气恼,“聂雷他为什么要同时招惹初荷和未冬,他不配当我聂晚夏的哥哥。”
丁楚似乎负心人是他一般陪着笑脸,“晚夏,你这是何必?”
巴黎交流会回来,一直整理材料,再开始一遍遍的演讲汇报,除了回来那天和初荷在茶馆坐过后,再没有遇上。倒是聂雷和未冬,手牵着手出入校园,高调得让人跌碎眼镜。
终于看不过去,闯进哥的房间找他理论,看他墙上还挂着那副他买来的初荷的画时,我讥笑,“怎么不趁这次和初荷分手而撤掉?何必这样假惺惺?”聂雷死死地盯着我,完全不当我是他妹妹,只差没有一剑封喉来了结了我这个仿佛有着世仇家恨的仇人。
狼狈地逃出去,却见未冬怯怯地站在门前。
开始后悔,如果当初不是我怂恿聂雷去追初荷的话,大家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尴尬。可怪来怪去,如果聂雷不始乱终弃,又怎会有如此结果?
初识未冬的时候,她是那样的脱俗清丽,画卷清逸悠远,不知道此次,她为何会如此不明事理。
大家约好似的,不再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只有可怜的丁楚,成了我的受气包。
画室里上午时间归初荷,下午时间归未冬。
我想找谁,按照这个规律就行,可我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她们挥毫泼墨捻调渲染,我没有什么话来安慰初荷,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祝未冬快乐。
爱情是青春里最明艳的伤口,翼翼闪光,奢靡疼痛得无以复加。
晚夏vol·2
开始拼命怀念我们在西子湖畔泛舟时的欢乐。
三个女子同进同退,在那苏堤的风里,醉绿了新柳,成为耀眼华丽的风景。
初见初荷,是新生晚会上,我们都被邀为嘉宾坐在前排,提前离席的打算泡汤,索性老老实实地四处打量,便有了两人良久的对视。初荷后来说,她决定跟我交朋友,是因为我直率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慌乱和闪躲。我大笑,却没有告诉她,我最擅长的就是看着别人的眼睛挑衅。
未冬未来北京之前,家在扬州。初遇,还一口吴侬软语,脱俗清丽地站在即兴画展的人群里,如纤尘不染的水仙,走近便看见她面前那清逸悠远的画卷。我欣喜若狂地冲上前去拉着未冬的手,兴奋异常,“我找到了第三个人,而且名字都很投缘!”全不顾现场那些异样的眼光和初荷在电话那头的莫名其妙。
似乎我们都是靠颜色生活的女子,在现实生活循规蹈矩,只有在那画布上,灵性便一发不可收拾,或奔放或内敛或凝重或安然……
我总坚信,有一天我们是会伟大的,也一直朝这个目标努力,于是有了三人组的雏形;直到系里的三人画室审批下来,我们成为校园最大的谈资,才走出了属于我们自己的真正地第一步。
那次南下是纪念我们的开端,也是祈求有一个好的开始。
回来不久后的那次画展,亦成为我们生命里最辉煌的一笔。
可记忆越是慢慢越过时光开始往回流,彼时的我们,就越是随着光阴越快地没在逝水的年华中。
我们,还可以回去吗?
晚夏vol·3
初荷是个少爱的女子,最初,除了我和未冬,对其他人,都是漠然处之。
直到遇到哥哥聂雷,才开始有了属于一个女孩子的心灵。
我一直认为,哥哥是爱过初荷的,给我们三个人拍照的时候,总是初荷的镜头多,而且家里的暗室里,还有很多抓拍来的初荷的照片。每每和哥哥翻起那些照片怪他别有用心的时候,他都红着脸解释说是因为没有拍好所以多抓几张做后补。
不想逼哥哥承认他自己的内心,直到有天他自己开窍决定和初荷在一起。
记得那夜他约初荷出去后回来,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傻笑,失了神的样子,像一个青涩的少年。哥哥他明明就不是一个花心的男子,可为什么他却和未冬十指纠缠,大肆四处招摇着他们既成的事实?
丁楚站在欢乐谷,“这次玩摩天轮,如果下来我还没有挂掉,就一定告诉你事实。”我恹恹地盯着他,似笑非笑,“告诉我什么?说丁楚是真的爱聂晚夏吗?”
丁楚一脸很受伤的样子,“那本来就是事实了,不用我再告诉你!初荷,你说是吧?”
初荷淡淡一笑,“别刺激晚夏了,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
于是拉着丁楚去排队,不再管初荷。对于不着痕迹忧伤的人,我能给的,只有空间。
一进门,未冬正在给哥哥削一个苹果,看见我们,哥哥淡淡地说,“不需要给我带花……”
看着哥哥瘦削的脸,我竟然一下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在他没有彻底忘记一切之前,这就是最后的最好了结。”未冬安静地笑着。
未冬眼里的温柔,能溢出来。
我的心,开始细细密密地痛,可眼泪,却不知道向何处流。
未冬vol·1
那时的晚夏可爱得有些肆无忌惮,不似初荷,有一种宁静的安然。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晚夏加入她所谓的“三人组”,直到我们从苏州回来,也没有想明白。其实我是个自恋到自负的女子,有着高傲的心思和低调的外表。一直想凭借自己的手捕获住属于自己的天空,和初荷、晚夏走到一起,真的很意外。
当画展空前轰动,晚夏应邀去巴黎参加交流会,我们在一起喝庆功酒的时候,看着杯子里透明的液体,再透过它们看到初荷和晚夏的笑脸,我突然明白,我要的,是有人支撑。或许还因为一种莫名的感情。
沈初荷。聂晚夏。苏未冬。
观众席里的欢呼声是因为我们三人皆是妙龄女子还是因为我们三人的才情抑或是我们三人让学校增色不少,这些我都无从知道了。只知道我们三人走上台时那明亮耀眼的光辉不像是真的,比年幼时我在花田里追逐蝴蝶时的景象还要不真实。
晚夏说如果初荷是个少爱的女子,你就是个没爱的女子。
我似是而非的笑,不知道晚夏又发现了什么,或者说她什么时候对我的本性窥视得这么通透。
领完奖下台,我执拗地要提前走。走时初荷怔怔地看我,“刚出来时我有打橙汁,在冰箱里,凉喝伤胃,你拿出来晾会儿再喝。”
在那喧闹的后台,瞬间一切都寂静了,初荷的脸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未冬vol·2
初荷站在晚风里,手里拿着一个纸盒子,来不及躲开,所以只好正面相遇。
聂雷牵着我的手,脸上的温柔纯粹不像是假的,在这方面,他和初荷很像,总是这样安然沉稳,连伪装都成功得不透露一丝一毫的脆弱。
初荷眼里的伤、晚夏脸上的怒,我们都看见了。
晚夏指着聂雷,“聂雷,我跟你没完;未冬,你……”后面的话没有出口,但我知道晚夏要说什么。
初荷拽住晚夏,淡淡地笑笑,“我们先走了!”
丁楚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转身过来,“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不明智了?”
眺望着初荷孤单的背影,我和聂雷竟然同时开口,“不忍,但不能回头。”
丁楚看着我和聂雷,摇摇头,径直走了。
聂雷问我,“当初为什么答应?”
我笑,“因为我爱你。”
聂雷回头,“但更爱初荷,对吗?”
我不再开口,原来我的心事,是如此摊在太阳底下的。
回去,桌子上放着一小块蛋糕,旁边一张初荷留的便条,不能再少的几个字——正巧蓝心有卖。这是我唯一奢侈的习惯,蓝心店长做的限量蛋糕,这个城市有太多人迷恋这个味道,所以很难排到。
看着这个初荷刚刚捧的小盒子,我默默蹲下去,抱着自己的肩,坠入黑暗深处。
初荷,我最不愿意做的,就是看你忧伤的脸。
未冬vol·3
那天晚上,聂雷找我,问可不可以做他两个月的女朋友,只要全家的移民证件下来,就不用再伪装。我看着他,不懂。
初荷说情愿一个人背叛她也不要一个人忘记她,因为忘记代表纯粹不在乎,而背叛是因为自己现在给不起,起码还是在乎过。聂雷说,我只做初荷能接受的事情。
我知道,在这件事上,初荷一直偏执,因为从四岁那年开始她再没有看见过妈妈。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会选上我。聂雷言语里有些绝望,“这样背叛得才彻底!”
晚夏和她爸妈送聂雷到疗养院那天,我按计划去机场,一个人在人群里站着,不接谁不送谁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笑。我们对初荷说,聂雷先去料理澳大利亚的家,所以今天先飞过去。
这是一个多么讽刺的谎话!聂雷现在整日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不再记得他深爱着的沈初荷,也不记得和他演过一场戏的苏未冬,不记得他的朋友丁楚,连他的妹妹聂晚夏都不认识。但我知道,我来机场就是为了假装送这么一个只是安静的坐着,不言不语的人的!
稍待,准备回去,蓦然转身,竟看见初荷。
“不想你们的爱情不被祝福,也不喜欢看你们忧伤的表情,所以还是决定来送送。”初荷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有微微的笑。
我站着,不知所措,我又能以什么身份来接受这份原谅?
机场人来人往,聚聚散散。
不知道有谁,看到了我们忧伤的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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