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省城看儿子，下午快要放学了，学校门口好是热闹，简直就像是搞车展，各色各样的车子争奇斗艳，各色各样的家长好不潇洒。我开着妻子的车子，大概是觉得有些辱色，所以选了个僻静的地方停好了车，悄悄躲在车里也没有出来。

快要下午六点了，突然我看到一位中年男子骑着一辆很破旧的踏板摩托，很熟练的停在学校门口。他把头盔摘下来，不停的往学校里张望。看得出来，他和我一样，也是周末来接孩子的。这时学校放学了，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走出大门。说来奇怪，凡是走进高档小车里的孩子，他们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不可一世。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想和他亲热一番，似乎都没有得到孩子的认可。

就在我看见儿子走出学校的时候，看到了刚才骑着摩托车的那位中年男人大概也是看到自己的孩子了。他在招手，我看到一位漂亮的小姑娘小跑着来到爸爸跟前，先是上去抱住爸爸的头，做着亲吻的动作，很是让人感动。就这短暂的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里许多事情还真的是本末倒置的。

儿子上了车，可能是发现我有些异样。就问我想什么呢？我顺手一指，儿子也看到了我说的那一幕。原指望儿子能谈点自己的感受，可是没有想到儿子竟然对我说了一句也许我就是再活两辈子也行不到的话。他说：“这有什么新奇的呢？历史都彻底的混蛋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以让人留恋的呢。”

我不知道儿子怎么可以把眼前的一切和历史联系在一起，但是看到儿子很认真的样子，我想儿子也绝不是在信口雌黄，也许在他还很纯洁的心灵里，一定被历史和现实的冲突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告诉儿子，刚才那一幕真的很让人感动，那可是人间真情。有车有钱怎么样？没有了真爱，生命永远都不会有幸福可言的。

儿子这时说了，其实世界本来挺好的，本来刚才的那一幕也是正常的，可是历史发展到了今天，人们却觉得那成了一种了不起。难道说历史留给我们就是这样的精神升华？难道说世界真的就是在一种物质的衍生里才有了人性的丧失。

儿子再有不到三个月就要高考了。我一直觉得对于儿子来说，这可是他人生第一次的抉择。可是没有想到今天他竟然这样来把历史和现实结合起来。我问儿子最近是不是在学习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儿子回答说没有。只是最近在读历史的时候，突然觉得我们现在不知道是让历史玩弄的人不成人了，还是人把历史演绎成了混蛋。反正如今我们看到的一切已经成了一种混沌。

我的老天呀！今年才刚走进十八岁的儿子，怎么说起社会和历史也用起了混沌这个字眼儿。我没敢和儿子在车里争论，因为今天走在任何城市的大街上，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民警察宰你一刀，而且根本没有你申诉的机会。

回到家我停好了车，问儿子想吃点什么？儿子说就吃家乡的羊肉泡馍吧。不管历史怎么变化，怎么扯淡，可这羊肉泡馍还是很好吃的。看来儿子知道我不会和他善罢甘休的，所以还是学到了我平日的那点理念，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主动出击，只有有这样，才有可能展现一个真实的自我。

选了一个很小的店铺，我和儿子坐在也就是能坐两个人的情侣包间。要好了饼子，我们就开始掰馍：“儿子，今天你怎么突然想起吃羊肉泡馍了？平时你可不是想吃这个的。怎么，最近一直没有吃了，是不是……”

“老爸，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和羊肉泡馍有关系。”儿子看来今天还是要和我这个平日多少也算是喜欢历史的父亲进行较劲了：“你说是羊肉泡馍重要，还是江山社稷重要呢？”儿子今天这是怎么啦？我看到人间那个真情，他说历史是混蛋。现在不就是吃点家乡的名点羊肉泡馍，怎么又和江山社稷扯在了一起呢。

“这两者有联系吗？”我说。

“当然有联系了。不过你的先回答我的问题才行。”看来儿子还就是长大成人了，思考问题也知道留下悬念。其实儿子也知道，这样的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或者说答案本来就是现成的。

“当然是江山社稷重要了。”儿子的问题我只能这样回答。不过儿子马上否定，他的观点是羊肉泡馍要比江山社稷重要多了。当我问他原因的时，儿子是这样回答我的。他说家乡的羊肉泡馍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发明的，当年他贫困潦倒的时候，经常从富人那里讨要一点肉汤什么的，然后把饼子泡在里边进行充饥。后来他有了江山，发现曾经和他一起打江山的大臣们开始腐化堕落，于是他把大臣们召集在宫殿上，弄了一口大锅，把羊肉煮在里边。原是想让大家不要忘本。可是谁料大家喝了羊肉汤，发现竟是如此的美味。

就这样，羊肉泡馍开始流传民间了。不过儿子说这个我一时还是没有明白这和江山社稷有什么关联呢：“你说的是民间传说，这个人们都知道。”

“现在的问题是，伟大的明朝灭亡了，忆苦思甜的羊肉泡馍留下来了。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第一个问题。”我没有想到，儿子会从这样的角度来思考现实和历史。也许高考这样不行，但是做人这样未必就不可。

“说说看。”我不想打断儿子的思路，只能这样说。

“历史总是说伟大，朱元璋伟大，明朝伟大。可是伟大的背后是什么呢？崇祯吊死在景山的歪脖子树上，明朝被清朝所取代。历史可是从来没有说过羊肉泡馍伟大，但是羊肉泡馍却留下来了，而且今天还在发扬光大。你说历史难道不是混蛋？”儿子看来今天是想在我的面前来完善自己的一种思想。也许这是他面对人生第一次抉择最后一次自我的思考了。所以这时我很小心，生怕搅扰了儿子纯净的心境。

“历史恐怕不能这样来描述吧。”我说：“你说的只是个例，如果翻开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也许我们得出的答案就会不一样的。”

“几千年历史？”儿子说：“要再往前看，历史就更混蛋了。我们就从秦皇汉武说起吧。秦始皇伟大吧，可是他给历史留下来的是什么呢？大统一算是一个丰功伟绩。可是这样的丰功伟绩在后来却不知折杀了多少生命。我不知道当年秦始皇派出的三千善童善女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也许后来蹂躏华夏民族的日本就是我们的后裔。”

“不管怎么说，秦始皇是中国历史中最伟大的帝王之一。这一点是不能质疑的。”我说。

“我没有说秦始皇不伟大，我只是说，他的中华大统一留给我们这个民族一个永恒的领土情结。在后来的历史进程中，我们为了这个情结，竟然显露了许多灵魂的污垢。恐怕就是到了今天还在显现。”

“你想说什么？”我问。

“再说汉武帝吧，在他的时代可以说成全了最了不起的历史。张骞出使西域，匈奴被彻底击垮；对了，还有名垂千古的司马迁。这些人物留给我们什么呢？是历史？还是现实？我觉得什么都不是，他们折射的也许就是我们今天现实里的一直能够无奈。”

“那就是历史，但是不能说历史是混蛋。”我开始运用做父亲的力量开始纠正儿子开始对历史的命题。

“也许不是，但是总该有是的。”儿子开始了自己另外的一种思考：“我在想，台湾到底是历史中的什么呢？明朝有郑成功，清朝有康熙；就是后来的蒋介石同样都值得我们尊重。我不知道历史是怎样来评价这一切，可是我感觉今天面对台湾，我们似乎总有许多难言之隐。老爸，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听出来儿子想表达的意思了。不过在这个时候他把问题的焦点抛给了我，我又能怎么回答呢。看着儿子一脸的严肃，一脸的无奈，我不由心酸起来：“好了，儿子不去想那么多了；汉武大帝都有把自己姐姐送给匈奴人去蹂躏的实事，我们还能让历史怎么去评说历史呢。司马迁那么伟大，可是他是在自己不是男人的时候写下了《史记》，虽说鲁迅说那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可是我们难道感觉不出来它也是悲剧的产物吗。”

“对了，听说股票又掉了，国家有人说不会出来救市的；那妈妈的那点股票不是要亏完了？还有听说西藏又有人闹独立，还出现了骚乱；还有台湾不是要搞公投，你说这样的世界今后让历史还怎么写呀？”

我终于明白儿子的心思了。这时热腾腾的羊肉泡馍端上来了，我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说：“吃饭，生命现在需要的是热量。有了热量的生命才有可能有希望。”

“我们学习的时候老师说是卡努力。”儿子说：“不过你还是没有回答我，到底历史是不是混蛋？”

“随你说吧，不过高考的时候可不能说，因为社会是大腿，你是小臂。历史也在遵循这个规律。”我说完也把自己的头埋进深深的大老碗里，品起朱元璋留下的这羊肉泡馍……

本文已被编辑[生命之花]于2008-3-16 20:14:4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