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何处寻

这是一所日渐废弃的大学校园。听说为了提高档次扩大生源，该校已另处兴建了一所现代化的新校园。绝大多数的学生均住进新校园里念书去了，只剩下大五和研究生班的学员们犹在此留守。不过照情形看来：也许还等不到他们毕业，这里就已变成一所真正意义上的荒园了。这些楼台、花草、树木、鸟雀……还能在这座城市的现代化进程中驻留多久，恐怕谁也无法预料了。或许，这里将变成一个繁华的商场；或许，会变成一处嘈杂的超市；也或许，会变成一个热闹的楼盘。总之，是别的一些富于开发利用价值的东西。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座老旧的校园决不会长久地闲置下去，供一届一届先后离校的学子们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幽幽地追忆、静静怀想。

其实，我与这所校园扯不上丁点儿关系。我的大学时光是在江北的一座城市里度过的。不幸的是，我当年就读的那所同样充满着幽深历史人文气息的校园早在五年前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灯红酒绿的酒楼。新校园听说是由三所高校合并组成的，现代化气息很浓装饰也很豪华，可感觉上却陌生了许多，仿似另外的一所学校。所以毕业十余年来，我从不曾进去过。

现在我就置身在一所即将消失的校园里，走在似曾相识的幽静的林荫小道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很文静地迎面走过，恰是午后，早春的艳阳丝丝缕缕地自叶片间流泄而下，让人于阴凉中透着温暖。阵阵清风徐来，许多尘封多年的记忆便在鸟类飘渺的歌声中纷至沓来……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活得很洒脱，在得失荣辱过去未来之间总能保持一种淡然的心境。直到那一刻，当我于阔别多年之后，重又踏进大学的校门，我发现自己的感觉竟依然是那样的神圣和虔诚！哪怕走进去的只是一座别人的校园，都能让我强烈地忆起：十多年前，有一个懵懂的青年从类似这样的一扇校门中走了出去，走向社会，走向天涯……然后，就成了现在的我。

想是我灵魂深处发出的叹息惊扰了附近学子们的清梦，他们探询的目光聚焦般地汇聚了过来。他们可能在猜疑：这个青春耗了一大半的陌生男人莫非有点神经质，要不怎会在艳阳高照的早春时节莫名叹息？我的这种想法未尝没有道理——我们有着十几年的年龄和阅历差距，而且最大的差别是：他们仍然寄读在校，而我，却已在校外在岁月的打磨中漂泊了十几年。有许多的感触是无法未卜先知的，当年华渐渐流逝，他们便自理解了。

我决定挪个地方，于是去了运动场。这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由于是午休时间，我是不可能看到学子们齐聚一堂上课的情景了。那么运动场，也无疑是最能体现青春气息的地方。如果说这所即将废弃的大学校园也算是人生的某个舞台，那么作为看客，我也应该看到这出舞台剧最璀璨的章节。

这是一个范围还不算太小的运动场，虽然略显老旧了一些，连运动器材都有些破败了，可这丝毫不曾影响到青年学子们勃发的激情。运动场的一侧支立着两副歪斜的篮球架，那是男生们的领地。两队自发组织的人马正汗流浃背地对峙拼抢；场地的另一侧则松软地拉起两副排球网，这是女生们的领地。一张网前正进行着一场网球比赛，另一张网的上空则同时飞舞着三、四个羽毛球。

没有裁判，没有观众，甚至没有任何赌注，可场上之人尽皆倾情投入一副拼命三郎之态。或许这便是青春，这便是大学，学子们在走向社会激烈竞争前的最后一个港湾里，尽情演绎着精彩。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单纯的、愉悦的、无忧无虑的表演机会实在已经不多了。他们必须加紧一分一秒尽情演绎，演绎出更多的精彩并一一珍藏起来，在以后漫长的人生岁月里慢慢追忆，幽幽回想……

当太阳渐渐偏斜，我就得走了。我必须赶上最后一趟客车赶在日落之前赶回千里之外的家中，家人在等着我吃饭工作在等着我处理。为了这次行程，我还是编造了谎言经过再三申请的。于我而言，这样的机会一年中真是难得有几回。所以我只是是个过客——短暂的过客，却把最难得的出行机会用于找寻记忆，是否有些滑稽？

而真正让我觉得滑稽的，还是这所即将消失的充满着幽深历史人文气息的大学校园。在它几十年的风雨历程中，究竟承载着多少代老师学子们的容光与梦想，又遗留下了多少代老师学子们的欢乐和悲忧？而当这块土地被重新规划，当轰鸣的建筑机器进驻这块宁谧的土地，金属框架将改变这里的一切。到那时，这所老旧的校园还能否留下一段残垣，供一代代老师学子们来此辨析过往找寻记忆？或是，风沙淹没这里的一切连一片瓦砾也不会留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