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婶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轻轻的打开门，寻着声音看过去，在台阶下的花盆旁边确是倦着一只白底黄斑的小猫。每次有车经过的时候，就吓得瑟瑟发抖倦得也更紧。

小猫的叫声听上去虚弱而哀伤，莫婶有点不忍心，弯下腰冲它拍拍手，小猫抬起头看了看，“喵……”的叫了一声，“过来，过来啊！”莫婶轻声唤它。小猫站起来，又叫了一声，转着头左右看了看，蹒跚的向她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这样莫婶才看清小猫很瘦很脏，腿还有点瘸，像是受伤了。莫婶走过去把小猫轻轻的抱起来，“真可怜啊，这是谁家不要了的？哎……”

老莫不喜欢，“饺子店里养只猫，客人看到会嫌脏的。”

“那就把它洗干净喽，这么点小，腿又破了，这里车多，放出去会死的，小贤一直吵着想养只狗的，现在有猫了也一样，他会高兴的。”莫婶一边帮小猫洗澡一边说。洗完澡用毛巾擦干，莫婶把一颗消炎药碾成末用纱布敷在小猫受伤的腿上，小猫痛得叫了两声，直往莫婶怀里钻。莫婶把小猫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它的背，就像当年抱着小贤时那样，拍着拍着莫婶就流出了眼泪。十八年前，她凶狠的从护士手里夺过儿子：“他是智障，是拖累，可他还是儿子，我不许你们溺死他，我要养活他。”从那时起，她的眼泪总是不由自主的流着。她给儿子取名“小贤”，希望儿子有一天也能变得懂事，聪明。

头一拨客人走了，莫婶用笊篱把锅里散开的面片和饺馅捞起来倒在小碟子里，端进里屋看到小猫趴在床头上，尾巴正扫在小贤的耳朵边，小贤睡得迷迷糊糊的，不时用手在耳朵上摸摸，莫婶笑了笑，把小碟子放在沙发上，然后把小猫抱过去，看着小猫吃得很香，莫婶笑着转身拍拍床上的儿子：

“小贤，小贤醒醒，别睡了，快看那是什么？”

小贤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了看：“妈，狗……”莫婶笑着拍拍小贤的脑袋，“小贤，这个是猫，小花猫。”

“哦，猫……”小贤笑了，抬起手揉了揉鼻子。

“小贤，以后就让小花猫陪你玩，好不好？”

“好……”

“小贤，给小花猫起个名子吧，叫它什么好啊？”

“饺子……”

“呵呵，饺子？好啊，以后就叫它饺子！”莫婶一边笑着一边帮小贤穿起衣服，小猫正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的吃着饺子。

天慢慢的凉了，来吃早点的客人很多，老莫和莫婶忙得不可开交。

小贤坐在店外，用小棍子逗弄着小猫的尾巴，饺子就在他的脚下绕着棍子跳来跳去，小贤“呵呵……”的笑着。阳光细细的洒在他身上，温暖而舒适，身边的车来人往与他无关。

放学路过的小淇手里拿着一个小树枝，蹦跳着一趟跑过来，饺子立刻警惕的停下来，歪起小脑袋，眼睛瞪得老大，竖着耳朵，前脚趴下，后脚支起屁股撅得老高，尾巴示威似的晃着。上回小淇放学路过时抢了小贤的皮球，被饺子追了好远，差点摔到路边的水沟里，后来很久放学都不敢从这里过了。看到饺子愤怒的模样，小淇慢慢的绕到了一边，远远的叫着：

“傻瓜，又在逗饺子玩啊！”

“嗯，饺……子，玩，呵呵……”抬头看着他，笑嘻嘻的说。

“呵呵，臭饺子，笑死人了，花猫起那么难听的名子，傻瓜。”看到莫婶端着一碟饺子出来，小淇笑着跑开了。

莫婶把小碟子放在地上，饺子“喵……”的叫了两声，放松下来，低着头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尾巴还随着小贤手里的棍子轻轻晃动着。莫婶笑着拍拍小贤的脸：“小贤乖，可不要欺负饺子哦！”

“嗯……”小贤认真的点点头。

饺子长大了，没了开始时那么可怜兮兮的样子。皮毛鲜亮，摸着光滑又柔软，胖乎乎的，性格温顺，很喜欢小贤抱着它，倦在小贤怀里的时候，总是吐着粉红的小舌头轻轻的舔小贤的手，痒得小贤“咯咯……”的笑。看到小贤那么开心老莫也很高兴，有时还会很小心的把客人掉到地上的饺子捡来放在碟子里拿给它吃。晚上有饺子看护着，老莫也省心了很多，不像从前那样半夜起来敲东敲西的赶老鼠了。左邻右舍的人们也渐渐的喜欢上了饺子，常常抱过去玩，帮着赶屋里的老鼠。不管到哪儿小贤都蹒跚的跟着，跟不上了便痴痴的叫“饺……子！”它便从别人的怀里奔脱出来飞一般的扑到小贤身边，上到小贤怀里。那时小贤总是很灿烂的笑着，充满了幸福和骄傲。

五月的阳光温暖中带了几分躁热，小贤安静的坐在檐下，轻柔的风吹过。饺子在公路对面的小菜园里跳来跑去的追一只黄色的小蝶。看到它扑空，或者踩到菜叶上摔得四脚朝天时，小贤就“呵呵……”的笑，莫婶和老莫坐在店里的椅子上看着小贤，小贤笑时他们也笑了，三个人，都看得那么专注，笑得那么安心！

下午，天阴了。老莫把剩下的馅搅了搅，“还是包了吧，放在这儿不好，包好放在冰柜里吧！”莫婶看了看，“嗯，也好，包吧！”两个人洗了洗手，坐下认真包了起来。

“过了端午小贤就十九了！”莫婶伸着脖子看了看外面，小贤拿着一根长长的细柳枝，蹒跚着跟在饺子后面痴痴的喊着:“饺……子，等我……”一步步向着远处的菜地走去。黄色的菜花散发出淡淡的芳香，一丝丝随风飘进店里。老莫也抬头看了看，“哎，十九了……”他的那声叹息刺痛了莫婶，放下饺子，莫婶用沾满面粉的手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你又……哎，我也没说什么呀？”老莫有点慌张，涨红着脸。莫婶摇摇头，继续包着饺子，谁也不说话了。冰柜里传出压缩机“嗡嗡”的响声，空气变得沉闷而哀伤。

雨是突然下大了的，还是慢慢由小变大的？谁也没在意，听到外面卡车经过时溅起水花声时，檐上落下的雨水己连成线了。莫婶戴着围裙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外：“小贤……小贤……饺子……回来……”老莫拿着雨伞从屋里冲出来，塞给莫婶一把：“别喊了，现在雨大听不见，到处找找。”邻居们也都出来了，小镇上冲满了急迫不安的呼喊：“小贤……饺子……咪咪咪……”听说有人看到他们走到地那头的河边去了，莫婶扔开伞疯了似的跑向河边。

天黑了，失望的人们渐渐散去，各自回家。河滩里，老莫扶着莫婶望着不知什么时候涨起的河水心如刀绞，“小贤……”莫婶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着。直到很晚时才拖着一身的疲惫，懊悔绝望的回到店里，灯一直开着，门也一直开着，莫婶坐在门边，死死的盯着漆黑的远处，夜静得可怕。

“喵……喵呜……”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莫婶“噌”的一下站起来，跑到门外，却什么也没看到，当她转过身时，在门边，饺子叼着一只鞋子愣愣的站在暗处，莫婶一把将它抓起，“小贤呢？小贤呢？”一边喊着，一边夺过那只沾满了泥沙，还在滴着水的鞋。老莫坐在那儿，哭了……

“小贤……”莫婶无力的靠着门边，慢慢的坐在了地上。饺子温顺的倦在她的身边，喵喵的叫着，声音虚弱又哀伤。湿漉漉的如同当初它来到这里时一样。

老莫突然站起来，跑进厨房，一阵响动之后，他操着一跟擀面杖冲了出来，“你带我去，带我去找小贤，带我去找小贤……”老莫挥舞着棒子，一脚踢在饺子身上，“喵呜……”饺子惨叫着跳到门外，老莫追了出去，莫婶痛苦的摆着手，想要拉住他，可是却一点力气也没有，看着他消失在黑夜里，听着他愤怒，绝望的呼喊，莫婶泪如雨下。

卡车的急刹车声，黑夜里如同怪兽的嘶吼。

饺子店盘给了一个修车的，店钱一半用在了老莫的后事上，剩下的交给了镇敬老院，派出所的老张在院长室里叹息着，“这是个苦命人，一定要照看好！”

那时莫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怀里抱着一只猫，轻轻的拍着：“小贤乖，再睡一阵，中午咱们吃饺子！”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3-15 19:56:46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