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要走了，下周就要去柳城上任，具体什么职位，我没有打听。

单位院子的那群人谈笑风生，惊动了正在潜心工作的一线人员。将头探出窗外，几年前调到h县的林回来了，可见年前的猜想与传说不是空穴来风。

在人群中央，没有看见颜的身影。我想到了一个句话“灯火隔夜茶。”

从年轻的岁月一路走来，蒸蒸日上的事业仿佛是男人的事情，在理想及追求方面，我仿佛是个木衲之人，只想做点单纯的事情，做好本份的工作，然后拿一点平均分配的工资，八小时之外，从来不想考虑单位的事情，就是欢喜的文字里面也少及工作。我用装点的是生活，亦或是与工作无关的梦想，至此，有很多机会从我面前经过，我并不去抓住它们，也好似不去想遗憾不遗憾的事情。而颜，如同雾霭中的一棵树，始终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又从不曾真实触摸过，即使日出雾散，阳光下的明媚好似都是他人的心情，而我，依然沉浸在昨日的清欢寂心中。

如今又来了怎样的人，颜又会迈着怎样的步子离开，总之，他们没有我的关注一样各自进行着自己的日子。

昨日上午去楼上领业务用品，其实是想顺便看看颜在不在，想与他道个别。经过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上楼的机会不多，见到他在办公室的机会更不多，见他独自一人在的时候更少了。我好象放慢了脚步，不到一秒钟，又马上加快了脚步，经过——离开，返回——再次经过，没有人觉察到我的微妙的内心。经过的时候我以最快的速度瞟了他一眼，他正在清理东西。我走得很快，很想他抬头看看经过的是谁，然而他没有。或许他是在投入了，或许他保持一贯的领导作风，将严肃进行到底，他是近视眼，或许他根本没有在意有人经过。

我的高根鞋“哒、哒……”有节奏地摩擦着地板，楼上静寂极了，那声音声声敲在我的心坎上，每一声都代表着我内心的一句话，是句什么话，其实我自己也不知从何那句开始，因为杂乱，脚步更加慌张，差点没从楼梯上滚下去。

我停留在楼梯中央，想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再回到办公室。哪知越是想镇定，心越是起伏不平。索性进了卫生间，洗了个脸，也洗去我眼中的泪水。

还好没有人发现我的窘态。回到属于我的小小地盘，确定没有人可以惊扰我内心的起伏，于是想：“我那一瞥里，他是不是也有着寂寞呢？是不是也有被人遗忘被人疏忽的失落呢？”我不想去揣测以前他身边的人与之有着怎样的心理，起码，我与他，同事那么多年，也曾离得很近，也曾因他的调离而相距遥远。

时光正是最骄傲的东西，她的匆匆不容许人停歇下来去感叹，不许人虔诚挽救，真是弹指一瞬间，他再次回到家乡工作又是几年。具体是几年，我好似也忘了，不是忘记，也或许是不愿意去回想。在这几年中，有很多次想找他谈谈，具体谈什么，找个什么合适的机会谈，一次都没有过。每逢有那样的想法时，又被内心莫名的犹豫放弃，总觉得下次会有更合适的机会。如此反复，到现在他要走了，我是一次都没有与他畅谈过。

或许是觉得他再次回来身份不同了，我的内心有了微妙的自卑；或许是觉得他比以前更高大、英俊了，我更要踮脚仰望才能与之对面。其实，都说明了一个相同的心理。

写过很多诗文，有些发在专业报刊上，有时候也会打印出来邮寄给他，若是他看了，我想应该懂得我文字背后的心思。那些心思里，与他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完全凭借的是我个人的想象，亦或是一个微笑之后的延续，一声招呼后的感动。就是那些平淡的细节，被我在文字中无限扩大，想象成一副包涵浓情的山水画，春水的多情，夏花的灿烂，秋风的惆怅，冬雪的浪漫，无不洋溢着我无为人知的秘密。或许有人知，却不知其所以然。

去年下半年，颜给我发信息，要我替他写一首关于少年缅怀病逝父亲的小诗。我马上意识到是颜在缅怀死去的父亲，至于他为什么要以少年的心态去写那诗歌，我疑惑不解。次日清晨我将诗歌交给他，那时候我觉得我很幸福。那首诗，我一直放在网络硬盘中，没有以任何形式，没有在任何地方发表过，我觉得那是我和他两个人之前的一点事情，（谈不上是秘密）。后来才知道他要那诗歌是想在网上建个家谱网站，但不知道那诗歌排上用场没有。

同事总是笑话我见了颜如老鼠见了猫，我没有否认过，因为有几次确实被他们逮到了现场。有日我写了一组抒情诗歌，（是在他鼓励我好好从文之后）打印出来放进信封趁上班之前无人塞进了他的办公室。下午下班时正与同事在走廊上有说有笑，准备下楼，不巧听见他与人说话的声音，我象弹簧上的一颗弹珠，马上被他的声音弹了回来，想溜进办公室，可门都锁上了，我在慌乱中急中生智，象一个蜘蛛一样趴在门上，屏住呼吸，还不停做着手势，暗示她们不要出声，当时我的心都提到桑尖上了，以为心脏起博再也不能恢复正常了。她们对我的行为表示不可思议，平时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可是大得很的一个侠女。其实，颜或许根本没有注意我们几个人在说什么，又怎么会注意到里面有没有我呢？即使注意到了我，我又有什么好逃之夭夭的呢？

午后，又见院内声音高起，原来是他们在拍照。颜个子很高，站在他们中央。他们都是单位的中层骨干，跟随他多年的哥们。我说哥们应该没错，有时候我觉得无论是哪个圈子的领导，就象江湖中的老大，行走有人跟随，入席有人敬酒，开会有人鼓掌，休闲有人想法设法娱乐……

有人说人心即江湖，在浪迹江湖的过程中，我最多是英雄豪杰们打马之时的一粒尘埃，什么飞扬，什么时候落下，少有人关注，也不想人知晓。更多的时候我只想安静于他们驰骋之后的目光，我乐意在喧哗的人群中滋养自己心海中的水草，以自由的姿态蔓延与心上人的视野。在他的目光中有没有注意到一朵浪花的微笑没有关系，只要在我灿烂的时候能感觉他就在身边。

摄影的是位女人，从楼上看她的样子好似不太会摆弄相机，相机换在另一个人手中，那人嘴里喊着“茄——子”，意思是大家注意看镜头。我特意观察了颜的深情，太远，只能凭感觉他应该保持着阳光的笑容。此刻的颜与昨日上午办公室收拾东西的颜，神情有着截然不同。这会儿，他是神圣的、威风的，有着万民景仰、拥戴的神态。

我为何不能列入其中与颜合影？若我落落大方，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完全可以加入其中，我不想以那样的方式留恋，不想在那样的场景下道别，不想在不属于自己的场合下暴露自己的心情，但我要从他面前从容走过，我想让颜知道我这次经过不是恰巧。

当我从四楼跑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散去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又将进行怎样的送别宴会。

许多次相逢，许多次别离，但我从来没有挥动过手臂。记得当年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杨柳，因改建操坪而砍伐，若是那杨柳尚在，我想，我会摘下一片叶子，不为相送，只为吹一曲《离歌》与他听见，然后，将往事抛洒在风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