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那一季寂寞的挣扎不曾失去你

发表于-2003年12月14日 晚上9:43评论-0条

 

我曾有幸在这所校园里最靠近江水的那一幢几乎是校园里最古老的平房里住了三年。江边危崖上的老屋,静悄悄的岁月。时时让我产生了无穷的怀念。白天和黑夜,都可以听到枯叶从树上脱落的声音。在我的门前,我还发现了红色的蜘蛛,我第一次感到蜘蛛也可以如此的美丽。

我骨子中已挣不脱那老屋的情缘。深夜,我独自伫立在门前那几块水泥板搭成的平台上,看那片幽暗中微微发光的江水静静地流淌。夜晚的江面,像一块刚刚出土的、斑驳陆离的古镜。它已映照不出人的容颜。它只记录着大地中深邃无比的沉沦与沧桑。那些遥远而温馨的故事它也只能暗藏心底,再也无力用光华呈示其中炽热的欢欣!

在那些个靠水而居的夜里,我的笔无声地记录着我的一层层心情。如今,在一本失而复得的小本子上,我读到了那个夜晚:

这江岸熄灭了灯火。剩有我这一束。大大小小的飞蛾在我的纱窗外,靠近灯火的地方爬行着,飞翔着,旋转着。侥幸入室的这一只亦匍匐在灯火下的窗纱上,摊开它骄傲的翅膀,一动不动地静默着,像是在完成什么仪式,或思考什么永远悬而未决的问题。

另一只飞蛾大概被囚禁在窗玻璃和窗纱之间,不时抖动它的翅膀,传出扑扑响的声波。与窗外不知是从哪个时候开始产生的稀稀落落的雨声应和着。它一定是处在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我的窗帘,画着吹箫女人的窗帘不时在它刮起的旋风中抖动了一下,又一下。它艰苦的挣扎始终唤不起我的一点怜悯。它的不停抖动只能激起我的莫名的厌恶与烦躁。这是一种沉不气的东西。我同时对自己说这句话。我试图在一声声翅膀疯狂拍击的音响中消除那些厌恶和烦躁,认认真真地匍匐在我的书桌上。力争像那只已经入室的飞蛾一样从容。书桌上是几本堆着的书。一本字典,一个塑料杯子。一把紫砂壶。还有一套《二十五史精华》。我的书桌碧色。圆形。边缘是一圈乌黑的边饰,越到深夜越发亮。哦,还有一串我时常配戴在身上的钥匙,白天,我尾随它们进入一扇又一扇的门。有些门得重复进入很多次。每次出门又都得锁上。而钥匙对锁头毫不厌烦。它们在我手中旋转,有几把已经开始变形。

我对这种朴素的摆设十分满意。它们像冬天的草垛一样静静地一动不动。根本不像窗外那些狂躁不安的飞蛾。

自从买了电视机以后,我那油漆无情剥落的方形书桌便被这硕大的机器占领。我被它驱逐到这张碧绿的吃饭桌旁,并逐步习惯地把吃饭桌当成书桌。我面对着它度过许多不眠的夜晚。抄古书。写作。读书。有时候也揣摸几下,拍打几下。声音不薄不厚,无色无味。我生活的空间狭窄而富有。不然,这许多虫子为何如此热爱我的窗子。如痴如醉地和我共同享受荧荧的光芒。

那天夜里行文至此,似乎心情已经宁静。我落下了日期。算是打住。但在这小本子里,紧接着有一页,写得满满的,最后也是落下相同的日期。这说明我言犹未尽,不吐不快。或者又有什么东西进入我的内心,左右我的感觉。

于是,我又开始从那些粗糙笨拙的文字中辨认那个夜晚生动的影子:

纠缠不清的虫子。我终于走出门口,打开窗玻璃,放飞那一份无望的挣扎。飞蛾们没有停止在我的纱窗外飞翔、爬行、旋转。不时发出得得的撞击声和扑扑的翅膀抖动声。我在屋檐下发现那一群虫子里有一只天牛。它身上带着白色的斑点。它在墙上爬来爬去,像是十分焦急。我还发觉了一只蝙蝠在屋檐的灯光中划了一道弧线。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而屋内的这一只地位优越的飞蛾,亮着大方的翅膀的飞蛾始终不为同类所惑。纹丝不动。木然有如我窗子上的一种昆虫画饰。完全是一种静止的物象。仿佛一个坐化涅槃的高僧。

那天夜里,我没有交待那些零零星星的雨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也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雨,是我的听觉产生了迷乱。除了这一页。看来再也没有写下其它文字了。 我在校园的这一角回忆那一角的夜晚,空间的距离是短了一些,但时间的距离并不算短。那些个夜晚毕竟离我很远了。而且永不重来。想起那间老屋的寂静,又身不由己地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昆虫和小动物。那些疯狂的飞蛾,那些潜伏在窗前伺机行动的贪婪的壁虎,那些色彩宛如枯叶、动作粗鲁可笑的蟾蜍,那些在天花板上潮水般卷过的老鼠......。

现在,我住在校园的另一处平房。离江水稍微远了一点。已经感受不到江水在夜阑人静时那种微弱的呼吸。我搬进这房子后另外买了一张桌面宽敞的书桌,今夜我凭着它写下了对那个夜晚的回忆。 我的那张碧绿色的圆形饭桌就在我身后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支立着。不同的是,桌面上盖了一个竹编的圆形盖子,通风透气,显得生活味十足。竹编盖不到的桌子边缘,那黑色的纹饰,依旧光亮如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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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雨荷点评:

面对生活的沉重,永不言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