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母正式离婚那天我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天，一条街一条街地走，一遍又一遍，最后坐在公园地一个角落里看蚂蚁搬家。午夜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我很冷，缩成一团。天宇路过，蹲下来问我，“你要跟我回家吗？”我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你是我捡回来的落难天使。”帮我吹头发的时候天宇温柔地说。

我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他们真的分手了吗？”天宇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爸爸搬到新家，妈妈搬到男朋友家，他们说把房子留给我，他们说那是他们可以给我的唯一财产。”我轻轻的说，可是眼泪哗哗地落下来。

天宇双手捧着我的脸，用拇指轻柔地抹去我的泪水，说：“贝贝乖，不哭了。”

“那么大的一间房子，我害怕。”

“不拍，我永远在贝贝身边，以后贝贝就住这个小小的家，不去那间大房子。”我笑了，因为我听到他说“永远”。

就这样，我和我的邻居哥哥“同居”了，我再也没回去那间房子，每每经过，总是脚步匆匆，害怕一旦停下，便要跌入记忆里，让曾经的快乐刺痛此时的孤寂。

那一年，我十五岁，上初二，天宇二十岁，上大一。

二

天宇说要用快乐粉刷我的记忆，所以搬到他家的时候我只带了心爱的熊娃(爸爸送的)和最喜欢的水杯（妈妈买的）。

但是一年后我的“财产”已经放满了我们的家。六个大抱枕，七个大娃娃，半衣柜的裙子，半衣柜的睡衣。天宇陪我去买了很多美丽可爱的睡衣。他说喜欢我穿着睡衣，披着头发，抱着娃娃的样子，像刚睡醒的天使。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在家的时候几乎都在睡，所以他才觉得我需要很多睡衣。还有很多有用没用的东西，反正就觉得自己很富有。曾经想，这么多东西，如果搬家怎么办？

我们把家里每一个地方都打扫得很干净，因为我有一个怪癖，就是在家里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睡着。然后我睡醒了又会忘记把娃娃或抱枕放好。所以家里又有点乱。

学期末的时候我抱回很多奖状和证书，天宇摸着我的头发说：“我的贝贝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我怕老师不要我才故意这么聪明的。”我说。

他把我抱起来，说：“你还有我啊，而且老师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们的贝贝是多么的优秀啊。”

我的心轻轻地飘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我听到心中一颗种子发芽地声音，那是爱情的种子呀！

三

九月十六日是天宇的生日，我们准备吃玩晚饭后怕墙进入附近的游乐园玩。我们对那个游乐园非常的熟悉，因为我们经常偷偷爬墙进去玩。

我还必须买份像样的礼物，我的身上有天宇这几年来给我的所有零用钱。应该可以买一份很好的礼物。

我跑遍了整个市区，终于找到一只名叫“天长地久”的手表。我就带着着装着我最幸福的心事的礼物，飞似的奔回家。

旋开门的那瞬间，我惊呆了。一个美丽的女生正在摆弄一个大蛋糕。我们过生日从不买蛋糕，我们吃自己弄的蛋糕。她看见愣在门口的我，温柔地笑了笑，朝厨房喊：“宇，你有客人。”

客人？我的心突然显得无比的疼痛，我是客人么？

天宇从厨房走出来，接过我的书包，以一贯温柔的口吻说：“这是我们家的贝贝，贝贝，那位是思语姐姐。”

“贝贝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都不知道宇还有位妹妹。”思语温柔地说。

“思语姐好。”我机械地回答。我们家的第一位客人，以后会越来越多么？我会没有空间么？我开始恐惧。

这时从厨房里走出一位很好看的男生，但比起天宇还是逊色了点。但时他有双很漂亮的眼睛，那是我看过最美的眼睛，好像收集了天下所有美好的事情。

“天啊，我居然看到了一位天使。”他夸张地叫起来。

看来他的眼睛还能美化所看到的东西。

“别对我们家贝贝动歪脑筋，她不是你身边围着的那些花花草草。”天宇说。

“喂，喂，怎么说话呢？不要在天使面前这样诋毁我，基本上我还是很纯洁的。”漂亮眼睛男生说。这个人真有趣。

“别理他，快去洗澡，马上就可以吃蛋糕了。”天宇低下头对我说。

我慢慢地走向房间，在门口却停了下来，转过身说：“我叫贝贝，是天宇的妹妹，你的眼睛真好看。”

天宇惊奇地望向我，因为我很少主动说话，更何况对方是个陌生人，而且我还带着微笑赞美别人。

“噢，天啊，天使居然在赞美我！”他边说边闪着眼睛，“我是子路哥哥。”

吃蛋糕前，思语把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天宇，说：“亲爱的，生日快乐！”然后亲了他一下。

天宇有点害羞地笑了。

我定在那里，目光呆滞。然后看到天宇打开盒子，是“天长地久”手表，和我书包里的一模一样。我似乎看到满天飞舞的栀子花，悲伤扑面而来。

那是我吃过最难吃的蛋糕，每咬一口我就想吐。可是我强忍这，装得很乖巧，吃得很满足的样子。

天宇和思语聊得很开心，他们得眼神不时地交接着，流淌着一种叫做温情的东西。而我毫不害燥地盯着子路那双迷人地眼睛。我很羡慕，是不是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就能看到一切美好的东西呢？

“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子路说。

“你的眼睛真好看。”我说，一样不眨眼地看着他。

“虽然你已经这样赞美了好几次了，可我好像还不理解这句话地真正含义。”子路说。

这时天宇把一点点注意力分给了我，说“贝贝你先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我放下抱枕，站起来微笑着说：“晚安。”然后慢慢地走会房。

我听都思语说：“贝贝真安静，真乖巧。”

“就像一个忧郁地天使。”子路叹息。

天宇无语。

我的爱情就这样夭折在凉秋，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有我彻夜的泪水哀悼这场来不及发芽的暗恋。

四

自从知道天宇有了思语这样美好的女朋友，我变得更加沉默了，日子也更加简单了。在学校里埋头读书，回到家就窝在沙发的一角看电视或者卷缩在某一个角落睡着了。只吃晚餐，如果天宇陪思语在外面吃晚餐，我就一整天没吃东西，他会打包一些我爱吃的东西回来，但我说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很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其实，我的谓已经饿得在抽筋。

子路经常来接我下课，他说不忍心看我用忧郁埋葬了青春。他要带我到处玩，我总是拒绝，然后他就很无奈地送我回家，然后陪我看电视。他会讲很多笑话，总是可以让我笑。有时后在我笑得很认真的时候他会说：“贝贝，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的眼睛。”我毫不害羞地说。

然后他就重重地叹一口气，很受伤的样子，倒在沙发上，这时候我就会笑得更开心。

他说，这双眼睛愿意带你看遍世界的风景。

日子似乎不是很暗淡。

一次我和子路在玩拼图游戏，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天宇回来了。他沉着脸对子路说：“不要打贝贝的主意。”

“我是真的喜欢她。”子路严肃地说。

“贝贝还小，而且，我也不会让你伤害她。”

“你有什么资格管他。”子路生气地说，然后跑了出去。

天宇看着我，脸色好了很多，说：“我们家贝贝长大了，贝贝，你喜欢子路吗？”

“什么样的喜欢？像你喜欢思语姐那样吗？”我问。

“你不喜欢思语吗？”

我说：“我要去做作业了。”我不会对他说假话，我想也不需要解释，他应该理解我。

我决定不要再让子路烦恼，我要告别一双我喜欢的眼睛，我喜欢的东西不多，可是在一件一件地告别，心里兵荒马乱，表面风平浪静。

五

我每天饶很远的路回家，成功地躲开子路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这天还是被他撞见了。我飞似的跑回家，然后把他挡在门外。他狠狠地拍着门，我跑回房间换了一套白色的娃娃装睡衣，他还在拍门，我怕影响邻居，只好去和他谈谈。

我在靠近门的墙边坐下，把一个大大的抱枕搂在怀里，慢慢地说：“你不要吵，我要睡觉。”

他就不拍门了，说：“贝贝，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哥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我怕我哥不要我，所以我要听话。”我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觉得难过，只是特别寂寞。

“是吗？”

“是啊。”

“贝贝，你快乐吗？”他似乎也坐了下去。

“还好。”我说，“我睡了，你回家吧。”

“贝贝，你活得很累吗？总是要长时间沉睡。你是幽灵吗？你真的存在吗？……”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大抱枕还在怀里。天宇回来了。

我想应该吃饭了。我走到厨房外面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谈话声。

“宇，贝贝已经是个大女孩了，你还是经常抱她啊。她怎么会在墙边睡着？你知道吗，刚才我看见她缩在那里睡得那么安稳，突然觉得她像一只猫精。”思语说。

“不准这样说贝贝，这里是她的家，她想怎样就怎样。”天宇有点生气地说。

“我只是觉得她很奇怪，让人不安。”

“语，不要去探测贝贝，不要试着去剖开她的心，那里面的伤不是你忍心看到的。”天宇说。

“一个小女孩能有多大的伤，世界上父母离异的孩子到处都是，也不见得就像她那么怪，是你太宠她了吧。”

“思语！”天宇提高了音量。

“好啦，不说可以了吧。那我以后和贝贝好好相处，你要给我什么奖赏啊？”思语娇滴滴地说。

然后我听到了喘息声，我在电视里听到过这种声音，那是热吻的时候发出来的。

痛开始在心底蔓延出来，传遍全身，刺痛了掌心，酥麻了指尖。我猜想我前世是天宇救过的白狐，这辈子靠近他却不是为了报恩，只是想赖着他，好让自己觉得安全。我还想想得更清楚点，但是我的意思开始模糊，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叫我：“贝贝，起来，怎么会睡在这里呢？刚刚才把你抱上床的啊。”我睁开眼睛，看到思语美丽如花的脸，笑着说：“思语姐，你来啦。”

“是啊，快起来吃饭吧，贝贝，你不喜欢在床上睡吗？”她问得云淡风轻，我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在别人看来我是这样的不正常，而我又是真的这样不正常，没有解释的借口。

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天宇出来了，说：“吃饭了。”

看到一桌子的菜，我笑着说：“哇，好丰富啊，家里有个女主人真好，我要开动了，哥，你别愣在那里，开吃啊，尝尝嫂子的手艺。”

“贝贝！”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我就咯咯地笑。

“尝尝这个红烧鱼，是我做的哦。”思语夹给我一大块鱼肉。

“思语，不要……”

“哥，你怎么那么小气，思语姐给我夹块鱼你也要抗议！”我笑着说，然后低下头大口地吃鱼，看不到天宇的表情。

我想思语看到我这样吃鱼一定在想，果然是猫精转世的。

我的胃在翻江倒海，我曾经认为自己是鱼的同类，我是一只无法靠岸的鱼。吃鱼就像吃人肉一样让我觉得恐惧和恶心。但是我却忍了下啦，好好地吃着。

吃完了就说要回房间做作业。

我在马桶前大吐特吐，吐完后像被掏空了似的，软软地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天宇进来，问：“贝贝，你还好吗？对不起。”

我不怪他没有拿走我的鱼肉，他只是不想别人更加认为我不正常。

“明天去爬山，你也一起去好吗？”他问。

“我想去补习。”我说。

我们都清楚我根本就不会去补习，他懂我的借口的意思。

“可是，思语今天晚上要住在这边，你和她睡好吗？”他坐在了床边。

我沉默，就是答应了，他知道，要是我不愿意我会再找借口的。

两个小时之后，思语进来了。她在我身边躺下，“贝贝。”温柔地叫。

我并没有睡着，但是我不想回答。

过了一会她又说：“你睡得真沉。为什么你永远这么安静，你明明很痛苦，你明明爱着天宇，却可以这样若无其事。”

停了一下她继续说：“你们真的只是兄妹吗？天宇对你可能是这样的，但是你却放肆地爱着他，没错吧。我再也不想也不会让你们这样不正常生活了。我不希望你牵绊着天宇。他就像一只雄鹰，是注定要飞翔的，陪伴他的人是我。”

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可是我不能睡，我的眼泪开始汹涌，我幻想到他们双双飞翔的样子。

六

午夜两点，整个世界都沉睡了，我很害怕，我想找到一条出路。

我以为自己很懂事，没有做爸爸妈妈的包袱，让他们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我却成了另一个人的牵绊，我终归是像寄生虫一样，只是换了主人。

我告诉自己，应该离开了。

我把妈妈买的那个水杯放进书包，让它很那只孤独的“天长地久”手表做伴。抱着爸爸送的熊娃娃，我觉得应该带走的就是这些了。我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这个我以为会待上一辈子的地方。

我走了好久，还是没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我想给妈妈打电话，但是她的手机换号码了，我又打给爸爸，我说：“我找爸爸。”那边传来女声“神经病”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转啊转啊，就到了家门口。这里，才是我的家，虽然它如此空寂，但是，这里才是我永远不变的家。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钥匙，三年之后，我回家了。

但是，我却不知道要干什么。到处是灰尘，我觉得没有我可以站立的地方。我很累，躺在我曾经的床上。把妈妈买的水杯放在枕边，抱紧我的熊娃娃，还是觉得寂寞，最后把那只“天长地久”手表戴上。然后就一直这样静静地躺着，回想我的前世今生。

两天之后，爸爸找到了我。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但是，我有感觉到爸爸见到我时的激动，他紧紧抱着我说：“贝贝，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想说点什么，但是我的喉咙又干又痛，只能用唇语说：“爸爸，见到你真好。”

他把我送到医院，然后给每一个正在找我的人打电话。

“贝贝，爸爸对不起你，以后爸爸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爸爸说，声音沙哑。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但是我在流泪，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委屈。

我对爸爸说：“爸爸，我不要打点滴，你帮我拔下来。”

“贝贝乖，你两天没吃东西，一定要打这个，打完了我们就去吃大餐。”爸爸说。

然后天宇推开了病房的门，冲上来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哽咽地说：“贝贝，你怎么可以这么坏，你快把我吓疯了。”

“哥，你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啦。”我平静地说。

“哦，对不起，但是，贝贝，以后你不可以这样，如果没有你，我就没有家了。”天宇说。

妈妈站在床边不停地流泪，说：“贝贝，对不起。对不起。”

爸爸说：“以后贝贝和我一起生活，我会照顾好她的，会好好弥补以前亏欠她的。”

“不可以！”天宇说，“我不答应，我不会让贝贝跟一群陌生人一起生活。”

“我是她爸爸，不是陌生人！”

“伯父，你的妻子和儿女也可以接受贝贝吗？就算你是她爸爸，你也不会知道要怎么跟她相处。”天宇说。

“你就知道怎么跟她相处？那她怎么会一声不吭地离开？”

“我很抱歉！我不应该因为贝贝老是喜欢和子路在一起而生气，然后把自己和思语的关系越搞越亲密。我一直很耐心地等她长大，但是子路的出现让我觉得，贝贝并不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开始害怕，然后做了很多愚蠢的事情……

他们一直在说，我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天宇的家。可是他并不在家，桌面上有留言：

贝贝，我去上课了。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打扰我们的生活了。那只表很适合，我会天天戴着的。——宇

我打电话给爸爸，要他帮我办出国证，他沉默了一下就答应了。

天宇不知道离别在即，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

但是，一个星期后，我还是毅然地写下留言：

哥，我走了。——贝贝。

飞机冲上云霄，我以为会看到天堂，可是没有。

十天之后我收到天宇的来信：

贝贝：

你过得好不好？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吗？

你怎么可以丢下四个字几就走了？贝贝，你无法原谅我吗？我知道你很痛，回来让我给你疗伤好吗？你要记得，我也有伤。

贝贝，你要乖乖的，等我接你回家。

—挚爱天宇

信很短，我却看了好久，眼泪一直在流，我无法确定的幸福。我在信的背面写了一封信：

天宇：

我过得不好。我那么爱你，你却伤了我的心。因为没办法相信，所以只好逃离。如果你来接我，我会跟你回家的，然后再也不离开了。

—挚爱贝贝

然后，寄了一张白纸给他。

如果我的守护天使读懂了我空白的信，我就能回家了。我的幸福就圆满了。

第八天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看到天宇站在阳光下，对我展开最宠溺的笑容。我要回家了。　

本文已被编辑[燎原百击]于2008-3-11 20:08:32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