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败
黑暗中,只能朦胧看到她躺着的轮廓。那是一床不知遮盖过多少男人和女人胴体的被子,经过高温消毒,干洗后又洁白如新的懒懒的轻掩在她的身上。她地胸部以下露在外面,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房间里温暖如春,丝毫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这样的情景,正好适合了他有些阴暗的心理,他渴望成功,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无关紧要的事情。就象他渴望有一个陌生的女人,有着聪明的头脑和洁净的面庞,不是很漂亮,但是含蓄在外却又炽烈如火。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这种女人,对于她其实他真的知之甚少。他曾经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房间,这样的灯光,他却有些忐忑不安。他在等待,似乎等待一个高考的成绩。他有些羞耻感,但因为是一个人,独处一室,就有些宽容自己。其实他很知道,他就是对自己在这样一次次宽容中放纵自己,到如今残垣颓壁,荆棘丛生,不可收拾。不大一会儿,进来两名女子,妖艳的打扮使无知的本质欲盖弥彰。她们都是唇红眼亮,胸口低开,戒指耳环,卷发项链,浑身洋溢着袭人的香味和浪味。她们看着他,嘻嘻的笑着,观察着,带着意味深长的挑逗。他相反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直视她们,他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些甚么,他想问她们一下,又觉得不好意思,显的幼稚可笑,他不知道如何开场,象一个走进土匪窝子却不知道江湖黑话的家伙。他有些可怜的坐着。她们却丝毫不拘束,一左一右的紧紧挨着他,一口一声的叫着“哥”,那是一种明显的表演,但却很专业和精湛,甚至连他听了心理也暖融融的。他无耻地向她们微笑着,问到:“你们怎么两个人呀?”,年龄稍长的女人说道:“哥呀,咱们三个人一快耍,保你满意”。他听了大惊失色。他说道:“你们先坐,我去一下洗手间”,随即夺门而逃。她们叫道:“大哥,房间里有卫生间呀”。
他常常在冥冥之中莫明其妙的觉得,他注定是一个失败者,就象今晚,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他对今晚毫无信心。他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要将事情演变到何种境况。这也许是他一贯的性格所致,他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一些事情发生,却又无可奈何,满心沮丧。他知道他现在必须做些什么,为了自尊,为了不被她耻笑。但是他不知道第一步的动作幅度,他慢慢的试探,用抚摸来激起对方的反应。他知道这并不高明,他想象不出那些在公共场合对男人俯首听命却又非常自豪的女人,他们是用了什么魔法使她们就范。他觉得非常神奇,又高深莫测。他伸过一只手去,在黑暗中,她的手象受惊的老鼠,快速的挣脱,他的右手紧握住她的左手。他们并排躺在两张床上,中间有80公分的距离,隔着一张床头桌,他们就这样并排躺着,象乘着两辆火车,在黑暗中疾弛。如果去掉一切,去掉床,去掉被子,去掉房间和灯光,他们就是在四层楼高的高空中,穿着衬衣衬裤在空中飘着,在大庭广众之上牵手,在做着一件古往今来的平常事。他紧握着她的手,她明显的在挣扎,在一阵撕杀过去之后,他觉得自己有些以强凌弱,以大欺小,以有力欺无力,就放开她的手。他这时忽然听到她清楚地说道:“你好好睡吧”。他不禁万念俱灰,屏息了好一阵子,她在黑暗中静静的躺着,但是他明白,她没有睡着,在睁着眼睛,在思考着自己的想法,在自己的世界里给他这个外星人确定这位置,她在想着下一步的行动程序和语言包装。他们就这样无聊的僵持着。一阵歇息之后,他想发起又一阵冲锋,他明白,时间是不会等待没有勇气和手段的人,他不原意把邂逅的大好时机白白消磨在毫无意义的对峙中。他又一次抓住她的手,这是一只胖乎乎肥腻腻的手;握上去很舒服,她不像那些身材人工纤细之后廋骨嶙峋的手,那些拿起零食来很巧妙却又非常自私的手。他感觉到的确很舒服,他想这应该是一双温柔敦厚而又宽容慈悲的手。她还是叹了一口气说:“你好好的睡吧!”她的语气带有明显的轻蔑和安抚。他没有再理会。平淡的劝说已不能扑灭它的yu火,他牵着她的手坐起来,像挺起的僵尸一样站起来,要坐在她身边,她忽的一下子坐起来,说道:“你过去!”,他声音迟滞的可怜的哀求道:“让我坐在你身边一会儿”。“不行!”她果断的拒绝了。他穿着他的充满味道的内裤,有些弱智的站起来,不知如何是好。他深深地惋惜了一阵,慢慢回到自己的床上。这时,他知道她是和衣而睡的,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提防着他,他有些羞愧,又有些佩服她,她的冷静和机智。他又一次感觉到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悲哀。他不再说一句话,他带着满脑子思想的残兵败卒蜷缩在一侧。这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他认真地回忆了整个过程,觉得恍恍惚惚,刚开始的热情似火;随后就越来越艰难,那种平步青云的感觉似乎只有在书上见过。到最后,命运似乎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这是一个更高级的阶段,他也知道这需要更大的耐心和勇气,甚至要无怨无悔,忍辱负重。但是她似乎不露出一点希望,继续下去又非常渺茫。他不知道如何才能使她心悦诚服,使她能够欣然一笑,能够接纳他,自己的努力究竟有多少意义。每当这个念头一产生,它就会深深地懊悔,陷入到更大的苦恼之渊。他觉得那种志得意满的情景象天方夜谭,他甚至觉得那样的好事一旦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他会不会兴奋得不知所措,他一定会束手无策。
但是现在,这道难题横亘在他面前,她明明在迤逦耽延,却又正襟危坐,她在向外人说明什么,却又折磨着他。她一定知道,他们的欲望是永远无法消除的体癣。她在拒绝他,却又心甘情愿和他同处一室,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她究竟想干什么?如果她的确是迫不得已,毫不心猿意马,那他的一切会显得多么滑稽可笑。男女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他其实把这件事情看作是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一样,这也是一件需要认真地大事。他又一次站起来,他动用了他的力气,他上了一趟卫生间,从镜子里对视了一阵自己丑恶的面目之后,他走出来,摸黑走近她的床边,径直扑了上去,她一下子像是被激怒了,冷冷的说道:“你过去,你不过去我这就走了!”
他又一次可怜的哀求道:“你让我在你旁边睡一会儿!”,她说道:“那我睡过去”。他沉默了。她继续自言自语道:“我原谅你了,你过去吧!”。他意识到,他所希望的事情和场景,以及能带给他的那种得到的虚荣和短暂的愉悦都是单方面的,成功只是自己的想象罢了。一切掌握在别人手中,一切还得她给予。他其实已开始就像是蜗牛爬树,飞蛾扑火,努力的过程充满屈辱和辛酸,努力的过程象黑暗中的跋涉,努力只能带来更大的痛苦和无尽的自卑。他的头脑这时有些清醒,为了挽回一些面子,也为了使这种情形不再尴尬下去,也为了自己无可奈何的心情,他开始逐渐变得理智。他主动说了一些轻松的话题,努力使自己朝着高尚的方向走,把那些欲念像囚禁老虎一样用铁笼子装起来,心情也慢慢变得平静。但天也快亮了。他知道他又一次作了一回比较高尚的人,他表面上看起来成功了,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失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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