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八岁到三十一岁，我和你，已挂一十三年。这十三年来，按照我的理想辞世年龄——60岁，已占去四分之一。四分之一只不过一瞬，却会纠结我和你的一生。　

这一十三年，你不快乐，我也无法愉悦。因为你爱我，而我不爱你。　

是的，我一定要拚弃所有的虚伪，向你坦白，我不爱你。但是，在这个原本不存在爱情的世上，我十分愿意与你过完自己的下半生——让你给我做饭，让你给我暖被窝，让你给我剪指甲，让你枕着我入梦……还有，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让你骂骂咧咧。　

你没有英俊的外表，没有魁梧的身材，没有悦耳的声音，没有优雅的举止。归根结底，是因为你家里没钱。很多长得不好的男孩子都可以用钱来改头换面，其实当年的你稍微打扮一下，也许会多有几个人给你提亲的，也许会有女孩子在我之前就看上你的。但是，你太穷，穿不起一件像样的衣服，一双发亮的皮鞋……甚至一瓶定型摩丝也要精打细算。因为你读大学的钱都是找一个又一个亲戚朋友同学借齐的，你连一个有钱又肯借钱的亲戚都没有……生活只教会你省吃俭用。　

你所在的大学本身就是男多女少，比例为八比一。你班五十六个人，只有七个女生。那么多那么多优秀的男生，你无法不自卑，卑倒尘埃里去。没有一个女生看得见你。　

我的出现，于你，无异于一秣惊鸿。当我与我表姐出现在你们校园的时候，你迎面而来，就那样傻傻地看着我，一动不动。就像一颗活化石。　

之后，你向我表姐打听我的地址。一封封挂号信雪片一样飘进我家里。其实，你的学校与我的家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区内，坐车也只要二十分钟而已，用得着用挂号吗？　

你只有一个决心，一定要让我知道你喜欢我，挂号才保险。你一共给我写过52封信，但是我只给你回过一封信。那封信里我告诉你，我愿意做你女朋友，十行，也许有两百个字。　

你说你接到我的信，一个人躲在被被窝里边看边哭。因为我是你一生中第一个愿意接纳你的女孩子。　

其实，你对那时的我一点都不了解。答应做你女朋友，就跟在舞厅里接受任何一个男孩子邀舞那么随意轻浮的。你知道我有多少个男朋友吗？不知道。你知道我有工作吗？不知道。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吗？更不知道。　

你是我的第25个男朋友。我没有工作，我是一个在家待业与所谓的男朋友约会过日子的女孩子。　

所以，当你第三次约我去公园里颤颤栗栗地吻我时，我对你居然道出了一句，你一点都不会接吻。你听不出弦外之音，只傻乎乎地笑。　

当一个女孩子那样说的时候，你早应该想到，她肯定同许多男孩子接过吻的，要不她怎么会说你不会。有比较才会有发现！有发现才有结论！　

而你，许多年以后，还在我跟前提及那次是你的初吻，没想到却被我给玷污了。　

你分配了，我也分配了。你我的单位相隔四里路程，你单位分给你一间房子，你天天以男朋友的身份来接我去你的房子里。　

第一次在你那里过夜，我没有落红。你没有问半句，却给我给你自己找了许多像模像样的理由：你一定是搞体育运动不小心弄坏的！你可能……　

我看着你欲言欲止，我不可能告诉你，我同许多男孩子有过性关系。　

在你眼里，我是那么纯白，我是那么冰清玉洁，在我逢场作戏的爱情里，如果谁曾留给我唯美，也许是你。　

当年的我真的不愿意破坏你对我保留的所有美好。　

终于有一天。我来接我的时候，看见我同一个男孩子在巷子里热吻。你没有走近我，却在原地里狂呼你自己的名字，撕心裂胆。　

你酒醉三天。我提出分手。你抱着我有泪滴出眼角，只要你还要我，还让我照顾你，我什么都没看见。你的所有我都不在乎！　

那一刻，我才明了你已如同初生的男婴，万劫不复地眷念着我肮脏如毒的怀抱。　

去你家上门，是个冬日。你们家热乎得跟过年一般，杀猪杀鸡杀鱼……你还特地在你家后山上种了一棵树，说是为了纪忌我在你家上门。后来，我们每年回去你都要种一棵树，你说你要纪念我与你的岁岁年年。　

如今，你家的后山上，已种了一十三棵树。　

从来不会浪漫的你，却留给了我一生在别的男人身上无法望见的浪漫。我曾经泪落数次。　

你及你家里人那样倾其所有迎接我的到来，我心里无比明了，我是生长在城里的女孩子，你是生长在乡下的男孩子。要成姻缘，真的要靠五百年修来的缘份。　

因为你曾经相过亲，那个女子开口就是要三金。你及你家里人都吓得不敢回媒婆的话了。因为当年就算将你的家当全部卖了，也不够三金的钱。　

我什么都没要，其实你也应该想想我跟你的决心。你想过我是铁定了心要跟你一生一世吗？世上是有这么便宜的爱情便宜的婚姻吗？　

没有。你又一次误想了我的纯白。之所以去你家上门，只是想看看乡下的风景！　

再回到城里时，我已是秋天里一朵云。说变就变。我再一次提出与你分手。这一次，你什么都没说，好像认命了。我不是你的命，你认了。　

一气之下，你南下打工，不辞而别。一去三年。写过三封信给我。你反反复复强调了三个字：我爱你。　

这三年，我找过一十二个男朋友。直到你回来找我时，我还当着你的面与最后一任男朋友分手。　

你一直以为我同那个男朋友分手，是因为你回来了，是因为你来找我了。其实你又想错了，你回不回来，我都会同那个男朋友分手的。　

回来的你已今非昔比，有了一些钱，有了新行头，甚至还有了点风度。但你在我跟前，还是一副自卑的表情。你向我求婚，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我狗眼看人低见钱眼开等等人性的劣根性你都视而不见，我都惊异于将自己嫁得那么绝决。我都没爱过你什么怎么就成了你的妻了？　

娶了我的你为了买房子更加省起俭用起来，天天加班加点，不抽烟不喝洒不赌博不交际……当我将你那些掉了扣了发了线缝的衣服扔到地上时，你傻傻地笑着捡了起来，居然背着我去找外面的裁缝为你钉上缝合，穿着去办公室上班也不觉得丢人现眼……　

我能容忍么？不能。我要的男人是穿得像样，带得出街的。我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有一个普通的女人的正常虚荣。　

我经过一年的努力居然都没能将你打造一个讲究穿着讲究排场的……我理想的男人，终于泄气。　

虽然有了房子，有了你这个标准模范丈夫，有了儿子。我的眼睛却常常留意身边的男人来了。　

我有了婚外情，并且东窗事发，被公安当作妓女与那个男子双双关进了拘留所。　

你去拘留所保释我，向公安人员坦白是因为你做丈夫的种种过错，所以才导致做妻子的我红杏出墙。　

那晚，你拥我如怀，向我道歉，你说你只知道加班加点，不知道我一个人的寂寞。我背转身子，泪流满面。　

……　

无法用平静的心情来叙述你我之间所有的种种细节。我不说我爱你，经年的我，只想告诉你，我会和你岁岁年年。　

每一年，我都会与你回你的故乡守着你栽树，我要守倒你头发花白牙齿没落的那一天。　

2007．10．29　0：10作于衡阳天马大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