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一年级暑假,我从长沙回到老家郴州资兴。这天,我告诉叔叔他们,我要去姑姑家住一段时间。
到我姑姑家要坐船渡过东江湖。东江湖是我中南地区目前最大的工湖泊,相当于半个洞庭湖。湖周森林环绕,水质清洌,湖面烟波浩淼,犹如仙境。水面有很多半岛和湖心岛,其中最大的孤岛——兜率灵岩,为资兴八景之一,此洞距今约有百十万年了,洞深不下十华里,最宽处约七十米,最高处达三四十米,最窄不到一米。洞内有洞,迂回曲折,洞洞相连,幽深遂密,景态万千。兜率岩青葱翠绿,蓝天碧水,青山连绵,构一派的湖光山色。
在湖尚未修之前的时候,去姑姑家都要必经兜率灵岩的。兜率灵岩洞口前有一座庙,庙下几十米处是一座供路休息纳凉的凉亭。现在,凉亭已经被湖水淹了。但从凉亭上去进庙的青石砌就的石阶还有几级余下。回想起来,我已有十几年没去过那庙了,便让船靠了岸。
出了船来,小径两旁茂密的毛竹把石经遮了个严实。说是旅游区,可并未见到游客,只我一。才一转弯准备望庙拾级而上,见毛竹下的石阶上居然坐着一个年龄二十左右的村姑。她齐眉的秀发,齐齐遮在两弯叶眉上,却是那双眼的花事秘密还有江南雨一样的蒙和柔曼 ,更为显眼了;微微上翘的鼻尖还有几粒细汗珠;小嘴微张,似乎可以把每一丝从湖面佛来的清风都朗诵一缕缕诗句 ;浅蓝底子的月白色碎花裙子又把少女的心思撑的起起伏伏;既没戴花,也没别卡子的一黑发,肯定是她刚刚临水就象梳理天的心那样梳理了一下,现在捻长长的辫梢儿 。我正在屏住呼吸看这样一个如从雨中走出来的水灵灵的儿时,她却对我一笑,软软地问道:你是仲杨对吗?
我不禁慌神了,脑子里转了一百个圈,也没想起她是谁来。就迟疑地问她:你谁呀?怎识得我?
她站起来,浅浅笑道:你去新疆那么多年,怎会记起我呢?
我尴尬一笑,说:年数多了,还真想不起了!
她说:你还记得吗?你那时每次来你姑姑家,都要带着我和你的表妹,偷别家的枣和柚子吗?我们玩游戏,我是,你总是当爸爸。还说将来你长大了要娶我的!你还记得亲过我吗?你都忘啦?
我还是没想起来,但为了敷衍她,便说:那当然记得。
她叹口气,幽幽说道:嗨,如今还有谁记得我呀?!她又问我:你这是从长沙回来的吧?去你姑姑家的?
我惊奇地问她:哎呀!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说: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呀!走吧,一起走,边走边聊。她站起,和我并肩向我姑姑家走去。路上,我们聊了许多。我知道了她就是姑姑邻居家的让让。
就要进村子了,让让说她还有一点事,让我先走一步,晚上再去我姑姑家找我,还把她的手伸过来给我握了一下。她的手在这样炎热的夏天竟然如蛇般的冰凉,这让我感到奇怪。而她一转就没影了,这更让我吃惊!
见了姑姑、姑父,我们只管高兴地叙旧,把路上见到让让的事给忘了。
很深了,山村很静,除了几声狗吠和亲招呼在外调皮的儿女回家睡觉之外,就只有湖上渔归的船的桨声。姑姑说你走了一天,很累了,休息吧。
我说让让怎么还不来?我们路上说好晚上她一定来的呀。
姑姑吃惊地问:你说谁?让让?
我说:是呀,让让呀!我今天在兜率灵岩下船时遇见的。接着,我详细地给姑姑、姑父讲了让让的模样,又讲了我一路上和让让聊天的事。
姑姑说:你那时来我这儿,就爱和你表妹还有让让玩。让让对你可亲了,你们一个说要娶她,一个说要嫁你。哎。让让去年就死了!她是在兜率灵岩采竹笋时摔进湖里淹死的!
姑父说:让让就是从你上岸的地方摔下去淹死的。咦,多好的一个妹子呵!好可惜的!
姑姑、姑父感叹一阵,又到大门口烧了几张纸,他们嘴里念念有词,也不过是劝慰亡灵,让她别给我找麻烦。我自是不信这些的,便上楼歇了。
吹熄油灯,我望着透窗进来的月亮,想着和让让还有表妹在一起的往事。我真的希望让让这时能出现在我的跟前。可是……我的表妹嫁到远方了,让让也和我阳两分了!唉,过去的游戏和戏言如今真的是既往烟云了!生无常,多的是有缘无份!不知梦里是否还有过去?也不知是否真有来生?
——让让,安息吧!我会记得你的,若有来生,我还和你做游戏,你当,我当爸,我还亲你,你说好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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