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高中毕业后扛着锄头跟母亲下地了。

山子从出生就没了爹，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山子从懂事时起，生命里就只有母亲。

记忆里，母亲很美，就像庙里的观音菩萨，山子总会感受到母亲慈祥的笑意。听奶奶说，母亲做姑娘时是村里百里挑一的美人，能嫁给父亲，是父亲几世修来的福分。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那天他扛着锄头去地里，经过河边时，正碰上母亲在河里洗衣服，因为下过几天雨，河水暴涨，母亲一不小心，让一只绣花鞋被水冲了出去，母亲忙用树枝去捞，却越捞越远。父亲扔下锄头就跳进了河里，可是他忘了自己不会游泳，抓住绣花鞋后就在河里扑通扑通折腾，还是母亲用父亲扔在河边的锄头把爹拉了上来，父亲上岸后，头也不抬，一个劲儿地说谢谢，竟忘了还鞋子给母亲，母亲看着实在是老实得可爱的父亲，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就这样，母亲就认定了父亲，外公，外婆很是失望，说什么也不让母亲嫁给父亲，老实巴交的父亲在他们眼里不会有一点出息。母亲很倔，那几天不吃也不喝，外公，外婆拿铁了心的母亲毫无办法，最终还是把女儿嫁给了父亲。

结婚那天，听奶奶说父亲不胜酒力，是母亲接过父亲的杯子，把想灌醉父亲的宾客整得趴在了桌底下。

结婚才几天，母亲就扛着锄头随父亲下地了。奶奶说，母亲做女儿时是大家小姐，根本用不着做苦力活，刚开始几天，母亲的手被粗糙的大锄柄磨出了血泡，又流出了浓浓的血水，母亲吭也不吭一声，弄块布一包，又跟着父亲顶着烈日，流着汗水。

红颜薄命啊……奶奶一声长叹，父亲在一次开山爆石时，被飞起来的石头咂破了脑袋，脑浆流了一地，母亲抱着父亲的尸体，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但母亲的心，也就随着父亲的离去死了。

母亲把父亲的骨灰盒放在床头，她说，那样父亲就不会孤独。

不久，母亲生下了个小孩，取名为山子。

家现在就靠母亲一个人支撑着，上有一个年迈的老人，下有一个嗷嗷待乳的婴儿。母亲甚至都没坐月子，就扛着锄头下地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好不辛苦。

父亲死后，家里来了很多人给母亲说媒，奶奶就对母亲说，娃啊，咱家对不住你，趁现在还年轻，再找户人家嫁了吧。

不！妈，我舍不得你，我生是咱家的人，就是死，也要是咱家的鬼！母亲态度很坚决，流着泪把汤药送到了奶奶手中。

那年秋天，奶奶终因年事已高，身染重疾不治而逝。死前奶奶仍紧紧拉住母亲的手，娃，咱家对不住你。

母亲抱着奶奶的尸体，哭成了一个泪人。

……

山子慢慢长大了，母亲就教导山子，长大要有出息，不要象父亲一样，不是种地，就是开山。

学费很贵，单靠地里那点粮食是不够的，母亲便趁闲暇时间，进城进点小货在村口卖，很多时候，母亲都是被一些地痞流氓打得一身是血回来，山子便抱着母亲哭，母亲看着懂事的孩子，抚摸着孩子的头发，也跟着哭了，那哭里有说不尽的沧桑，道不尽的委屈。

山子立下誓言，长大以后，一定不让母亲受苦。

山子高中毕业后，说啥也不读书了，母亲便拿着藤条打山子，让你不去上学。

“我不！”山子就任凭母亲打。

母亲打累了，放下藤条，也不说话，转身进屋了，山子看着母亲的背影，竟是那么苍凉。

第二天，母亲扛着锄头前面走，山子也扛着锄头后面跟着。

母亲挥着锄子，一声声叹息……

山子让母亲休息，母亲怒了，扔下锄头，“没出息！”

山子不解地看着母亲，他只是不想母亲那样劳累。

母亲扭过脸，不去看山子。山子开始觉得一向善良的母亲有一丝不可理喻。

山子拣起锄子，挥得撒汗似雨……

“你前怕狼，后怕虎，哪一天我死了，你难道也跟着我一起去。”母亲实在是看不惯山子挥动锄子的模样。

山子怔住了，扔下锄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看着山子离去的身影，笑了，笑得那么开心。

……

山子大学毕业后，进了一个国营企业，凭着勤奋和努力，三年时间，就坐上了副总经理的位置。

山子开始明白，母爱，是那般用心良苦。

第二天，山子请假回家了。母亲正微笑地站在路口，等着自己归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