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毒气攻心
我本来也是不想退出学生会的,当然也不想放弃文学社编辑这一职位。理由是,那一身份不但能使我有机会接触更多的人,增长自己的见识和交际能力,而且也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更主要的我,它就象一张通行证,很多人不能办到的事,到我的手里,没有哪一件做不成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成为万众瞩目的聚焦人物。这是人性的弱点,是谁都无法更改的骨子里的丑陋。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可以不顾一切的做出,包括违背道德、出卖良心的事。我既没有出卖良心,也没有违背道德却能够满足自己的虚心,我干吗不要呢?何况,那一身份给我带来很多看不见的好处呢。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我下定决心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名利。——这一举动说明当时我已经中了很深的文学毒。我竟把文学中描写的等同于现实。鲁迅说,文学是那些最没有本事的人弄的东西。纵观历史,有几个是真正为文学而生,而文学而死的?大多数人不过是借自己能搬弄些文字去献媚权野者以某一碗饭吃罢了。
记得那是一个月光柔柔地夜晚,空气中流动着夜来香的香味,高大的木菠萝树在柔风中懒洋洋地私语,摇晃的路灯若明若灭,与游泳池里粼粼的水光相映,构成一幅神秘地图画。我坐在游泳池边一夜宵摊的黑暗角落,嘴里的烟忽明忽灭。于灯光处看,如鬼火般。走进了看,才大概的知道是一个人在那里抽烟。至于是谁,谁也看不清。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位置,让别人置于自己的视线之内,别人的一举一动被看得一清二楚,可别人却不知道我是人还是鬼。
因为是周末,每个夜宵摊都人头晃动,欢笑声与划拳声此落彼伏,一片热闹地景象。欣赏着这景象,心潮起伏。多么浪漫的大学生活,多么美好的生活。在新闻记者的新闻稿上几乎都是这样写的。但不同的是,我所看到的是一群被认为代表文明的用两只脚走路的寄生虫们在以交际的名义进行着肮脏的污染活动。地上到处是一次性筷条,餐巾纸,烟头;碧绿是水散发着浓浓地腥臊味,每隔两三米,就有一对男女在那里搂抱,动作一上一上的。因此,想象力没有退化的人都可以想象出那碧绿的池水里游动着成千上万只精子。
“你什么拿刚出的校刊去擦椅子了,我都还没有看呢。听说上面又刊有一篇贾重义写的,很有哲理性的作品。”
“有什么好看的。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口是心非,娇柔造作的文字游戏。没有一丝的看头。都是‘阔比’别人文字来骗人的虚伪的伪君子。有时间倒不如晒晒太阳,听风与树叶的低语,感动鸟对树的眷恋,欣赏蚊子的歌喉,描画苍蝇美妙步法,……所有这些都比将时间丢在那些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胡乱编造廉价感情欺骗纯情人眼泪,出卖灵魂却声称是为了拯救他人的垃圾文字中强。”
“你是嫉妒人家了吧?你有本事也写写些骗人的东西来让我看看,比你在我面前吹牛还强十倍,我也许会真的喜欢上你?”
“我会嫉妒他——!笑话。我会嫉妒他。他何德何能。不就是那几篇豆腐块的文字,我半个钟头就可以写出来。假如我也把自己归入欺骗感情,出卖灵魂的伪君子一 类的话。”
“看。看你,牛劲又来了。以你的素质,如贾重义所说,将来一定是个大官。”
“我才不当什么大官呢。所谓的为官者,那是两面人物扮演的角色:在上级面前是一条吃屎舔屁股的狗,在下级面前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那种人在我眼里跟厕所里的苍蝇差不多。看看他们那凸出来全都是装一肚子坏水的大肚子吧,那是他们全心全意为瘪三似的人民服务的公仆们的象征。”
“天下就你清高。”
“不,我不清高。我也清高不起来。我干吗要清高,在这个清者等同于不要亲情,不顾家,落入随时都有被打击报复日子。我可不想惶惶不可终日的过日子,我更不想在虚无的烈士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我还没享受够生活的乐趣呢,我什么甘心死去,并且是死在一些小人的手里,而我的努力是为了拯救那些根本不需要别人解救,他们正在渐变为虫豸的人。”
“你那是什么念头?”
“我只不过不把自己搞得跟苍蝇一样,跟他们一样而已。我要让认识我的人永远地记得我,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谁记得你了。”
“当然是你了还有谁。”
“别臭美了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地?”
“你不喜欢我,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我付出的,从不想得到对方的回报。”
“嘻。这么说这个世界就只有你是君子了。”
“我不是君子。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将来更不会是。我知道,我喜欢上一个人,我就会给她我所有,包括我一半的生命。”
“为什么不是全部?”
“假如爱她的人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要爱的人都没了。”
“你不是说你付出的从不想得到对方的回报吗,可现在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得到回报。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马克思说:‘社会是在矛盾中发展的。’人也一样。人也是在矛盾中走完一生的。就说我现在的心情吧。我喜欢你,我可以为你做出一切,只要你的要求是合理的。但同时,……”
“但同时你又不喜欢我是吗?”
“是的。不喜欢你老在我面前说别的男人怎样的好;不喜欢你老说我的不是。”
“够了。你原来是一心胸狭窄之人。”
“你只说对了一半。在我的心里,只容下你一个人,除你之外,绝无第二个,当然也就是心胸狭窄的了;但我并不是全都否认别人,说自己才是最行的。即使是我所不想接触的人,我也全都看不起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十全十美地,当然也就没有人全都一无是处。”
“真会说呀你。那你刚才什么说人家的。”
“我说谁了?”
“还装懵呢。你把人家的文章批得一无是处。”
“喔!原来你是说那个贾重义呀。说真的,贾重义在语言上的确有些造诣,其能够用其锐利的眼光捕捉住大家身边发生的小事用细腻的情感娓娓道来。风格上,思想上都给人以一种感悟人生之感觉,震撼读者的心灵,引起读者的共鸣。但那也仅限于初期的作品,至于他成了文学社的编辑之后,他的风格,思想便逐渐流俗直至于平庸,读起来的感觉都是矫柔造作的。且大都是照搬别人的语言,自己的独到见解全没了。但又装出一副为人师的样子,只知道说人家的事。”
“你分析得好象很透。现在读他的文章,虽有一丝感触,但看完也就完了,而没有如先前那样让人陷入一种痛苦思索中,令人百读不厌,且越读感触就越深。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当然知道。就象你们女生为什么会为他着迷一样。”
“你可别冤枉我。即使全校的女生都爱上了他,我也不会。”
“为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在他没有成为文学社的编辑之前,他可以说是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因而他能够亲身体会生活的艰辛,人际的冷漠,这对于感情细腻,敏感的他来说,大自然就是他最好的朋友。这个朋友可以随时随地的跟他聊天,于是,他就在与自然的对话中感受到大自然的伟大、神秘。从而对自然产生敬畏。那种敬畏与他丰富的感情相碰撞,自然流露于笔端。因而写出来的东西丰满、感人,有哲理,如在大家的面前展开一幅画,但大家看到的又单是画。可惜后来成为编辑之后,整天在文字堆了打爬,对文字也就逐渐失去了原先的狂热。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便怨倦起来。更主要的是,每天都奔忙于自己不想做却迫不得已做的事,没有了心情,也不再和自然对语。缺少了自然这一神秘的背景,文章当然也就没有了真实可言,其可读性当然也就很少了。其实一句话概括,那就是,过去他写的是真情的流露,如今则是一个麻木的人在竭斯里底的喊感情。有一个人讲过这句话没错,‘文学应该是远离文坛的。真正的好作品通常不是在文字工作者中产生,而是在与文学无关的人脑子里产生。’好了,现在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该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的问题你不是你自己回答了吗?”
“我自己回答了?”
那女只是笑,雪亮的眼睛在如梦如幻的夜里若两颗明珠。
“喔——我知道了。我比他更有才华,是不是?”
女的这回只是笑,并不说,但双眼亮亮地盯着对方。
男的这时激动的离开椅子,走到女生后,双手有力地抱住女生。接下来的耳语我听不到了。同时我也想离开了。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烟,我毅然起身离去。
“文学应该是远离文坛的。”我反复念叨这句话。
我决定要离开文学社,退出学生会。假如我想成为一代文学大师,我就必须如教科书里所说的,躲在一间蒸笼似的房间里从事人类最伟大的事业,其他的一切都不关心,包括自己的日常生活,而只要一个面包一碗开水就可以了。——这就是某些将奉献做为自己口头禅的人灌输给别人的思想。他们张开油油的嘴唇对那些饿着肚子从事研究的人说,你们的奉献精神将写进历史的丰碑。
我为什么要成为文学大师,那会给我带来怎样的益处?我的名字写进历史吗——那是不能当饭吃的。我突然找不出我想成为文学大师的理由。难道我也想扬名?然后借名获利。看看历史上的文学大师,他们的一生如何——看来我是活得不舒服了,一定要受迫害才舒服。
-全文完-
▷ 进入my199771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