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所不为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去阅览室，因为我没有地方可去。看电影，我没有那消费能力，即使有，我也不去。因为去看电影的几乎都是出双入对的，我夹在里面，成个什么样子？去舞场，没那份心情——思前想后，我还是上了阅览室。不同的是，我不再看有关法律的书，甚至是有关法律的书我都不碰了。（有学识，有文化的人是不会这样的。只有我这种人才会意气用事，而社会是一个人人都戴面具却口口声声喊诚信的骗子游戏）

不抄法律条文，那我该做什么？难道我就这样一辈子当老师，回到在我从小就希望逃离的偏僻的小镇，接下来就是娶妻生子，然后为了养家糊口而终年奔波，如一台机器般。假如真的那样地话，我不是兜了个圈，再回到12年前的起点。那年中考，我只要报考中等师范学校，不是没有今天的苦恼了。假如那样的话，我还不如不来这个世上还好。我生下来不是给别人做牛做马的。——我中树立远大理想之毒太深了。

不。我不能就这样活着。即使我的选择是错的，我也要再错下去。我不能让我12年的努力付于流水，人家会取笑我的。即使，别人不取笑我，我的心也不安的。因为，我们很多时候不是为自己而活的，而是为别人的口舌而活的。就比如穿衣服，我们之所以打扮得那么的得体时髦，不是为了让自己看，而是为了能够得到别人的赞扬。

我该什么办？

“我该什么办？”苍天无语。白云悠悠依然。

白云它有理想吗？为什么它过得那么的洒脱？

我立在石拱桥上，桥下是湍急的流水。激起的浪花，如晶莹的泪珠。飞飞纷纷，洒落了一地，消失了，不流下一点痕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如今，我却流泪了。为什么？我不应是这么脆弱的。我是硬汉海明威。海明威拿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生需要勇气，死，更需要一种无畏勇气。我的勇气在哪里，我为什么这么的苟且偷生？我活着是为什么？

滔滔流水，从没停息过。因为它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奔向大海，融入大海，成为大海生命的一部份。因此，礁石、悬崖不但阻挡不了它的脚步，反而让它更具有魅力，一种让人遐想和神往顶礼膜拜的魅力。

湍流中，有什么在逆流而动？喔！知道了，那是小鱼儿。看，小鱼儿摆动着尾翅，穿行于势不可挡的流水中。它是那么地从容，那么地执著，根本不把奔涌的流水放在眼里。小鱼儿一心只想争到上游，去感受那最纯净地，宁静地源泉。

我是小鱼儿。小鱼儿就是我。小鱼儿从没有失落过，小鱼儿永远是快乐的。因为在别人眼中即使是很无聊的事，小鱼儿也能够发现，找出其中无穷的乐趣。我是小鱼儿，我当然能。

“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最终会回来的。”

当我重新踏入画室时，兰姐双眼关切地对我说了这样的两句话。兰姐是我的美术老师，也是美术协会的会长。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不过已经迟了。”

“迟不迟就看你自己的了。我还是那句话，你应该在美术方面有所发展。你是我所教过的学生当中最有绘画天赋的一个。”

“谢谢你的夸奖。别对我抱太大的希望，不然，你会很失望的。”

“我相信我的直觉。”

“谢谢。”

上面的对话是在第四个学期临近期末时进行的。在此之前，我什么也没有干。每早起来跑步，晚上投球到宿舍亮灯。我就是采用这样的办法消耗掉旺盛的精力的。我的体力越来越好了，而相反地，我的精神却越来越疲惫。上课老是打不起精神，去校卫生室问阿姨，该吃什么药才好。问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多吃东西多注意休息就没事了。真是屁话。假如我能够多吃就没事，那还要你们这些医生护士干吗？还不如让你们回家奶小孩的好。我要是没事，我还会这么的不堪一击吗？我真是怕了。

只要不是上课，我就有精神。这是什么逻辑？我真的无可奈何。长此以往，别说奖学金，不挨补考就已经不错了。然越是你怕的东西它就越靠近你，附上你的身。期末，我挨补考三门：体育，哲学，数分。

体育科挨补考，真是一个滑稽。以往我还是学生会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时，每个学期我都借口说没空不去考体育，结果从未挨补考过。如今，我参加了，并且五个项目我仅立定跳远不达标。（差0.5厘米而已）而我的同学有的有两项不达标，结果却是全都给优了　，倒反我挨补考。若是你碰上这等事，你会有什么感想。原先相信世界公平的你还会一如既往的爱这个社会吗？你还会老老实实地，脚踏实地的搞学问吗？当文凭可以兜售，可以走后门的时候。假如你是，那么你就已经无可救药。而若你还骂娘，这么说你这个人还没有完全麻木，成为社会的一个机器。

体育科被抓补考的班里还有五个，他们约定放假之前请体育老师到后门新开张的酒楼撮一顿，不就是每人20元左右吗。如果体育老师同意了。相对与扣奖学金，交补考费来说，我们还赚了50元呢。（我们那一界每挨补考一门就扣掉你一个月的助学金——40元/月，同时外交一科30元的补考费，低我一界的好象都涨了）且也省去麻烦，何乐而不为呢。我没有答应，因为我知道体育老师那假小子早就想报大一时那一拳之仇了。只不过没有机会罢了。如今我已经是人见人可欺跳梁小丑的。忍辱负重地等了近一年，他那里会轻易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人生是为什么？江南七怪为什么跋千山万水，历经6年于人海茫茫中寻找郭啸天的妻子。然后不惜一切代价的逼其遗子郭靖练武，不就是为了证实江南七怪的武功并不输于全真教的人，然后才得以有脸面继续地混江湖吗？

果然如我所料，瘦骡几杯酒落肚后，在饭桌上对那五位同学说：“那臭小子，凭自己会弄些笔，就全然没有把我等放在眼里。我不整他整谁，至于你们好说。其实，你们即使不来找我，我也会让你们通过地。但他就列外，他就是请我吃总统套餐我也不去，除非他先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爷爷。”同学回来告诉我，我听了便笑着说：；“那不是很容易。不就是叫三声爷爷吗，这有什么难。你们帮我转告他，说我在三月三十一日晚请他去附近最有名的金鸟大酒楼，那时我会先自罚三杯，然后叫他三声爷爷。”同学问，那是真的？我说，那还会有假吗。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同学高兴而去，不过那瘦骡结果却没有去。我心里发笑，我早就算好了，量他也不敢去。假如他真的去了，那就有好戏看。看来他对我还我蛮有研究的，知道我的性格。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地伟大，竟让一个人恨得如此巴不得吃我的肉去。我一直以为就我那点本事，是没人在意的，更不用说记到骨髓里面去了。一个人能被别人当作他的对手或敌人，总是件好事。那说明你是非常地优秀的。何况，那个人竟是你的老师呢。为此，我有一段时间也不得不佩服自己。

想刚入学那会儿，我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在一节体育课上，他，体育老师，我们给他按的外号是瘦骡，教我们打拳。一番训话之后，瘦骡给我们做示范。打了一套南拳，同学们见了都喝彩不已，唯独我站在队里冷笑，还轻蔑地说：“什么男拳女拳，花拳绣腿还差不多。”

正在耍花架势的瘦骡听了，停了下来，怒吼道：“哪个东西在那里乱嚼舌头，不怕闪了？”

同学们见瘦骡因发怒而把脸都涨红了，觉得事情有些不妙，都低下头盯自己的脚尖。

“是我。”我笑着走出队列，站到瘦骡的面前。“怎么样？想比划比划是吗。你大爷我很想，不过我还没有条件训练，更不比你每晚进行艰苦的实战。我怕划不过你呢。”

“当时我们都惊呆了。见你跟他站在一起，比他矮了一个头。都为你捏了一把汗。”事后同学们这样对我说。

“你——”瘦骡气得五观挪位，话不成一气道，“就凭你那蛤蟆样！也想跟我交手，我还怕降低了的是水平。不过呢，你若是骨头真的痒了，我就帮你弄弄。”

“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那母鸡样，也配说这种大话。你是不是刚吃蒜头来的？要不然，嘴巴什么那么臭，这哪里象个练武人，是个地瘪还差不多，一点涵养都没有。练武的人最忌讳的是心浮气躁，你连这基本功也不懂，真是太太太了。”

瘦骡被激怒了，不等我反应，拳头如雨点般向我袭来。那架势象一定要把我置于死地的样子。我一挪两闪就把瘦猴凌厉的攻势给化解了。接下来，我看准瘦骡的一个破绽，挥出一拳。瘦骡便象断线了的风筝，飞出老远，来一个仰面朝天，同学们都笑了起来是。笑声在寂静的球场久久回荡。

瘦骡满脸通红地爬了起来。然后用手指指着我，想说，结果一声也没说成，不吭地离去。之后，每一节体育课，我都被整，直到我成了学生会里的人，我成了学校里第一笔杆子，他才极不情愿地跟我握手，说过去的事都是误会，大家都别放在心上，以后是自家人了，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但在握手的那一瞬，我就知道他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我的。一年后，果然如我所料。不过，象他那种，我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他只不过是一头瘦骡，一个杂种而已。

补考的另外两科当中有一科是哲学。对于哲学，我虽然不很喜欢，但我相信即使我考再得怎样的差，补考也轮不到我的身上，那些从没翻过课本，上课只知道找借口跟女生或同女朋友聊天的人才是应该补考的对象。因此开始很不服气，后来思量在三，想人家虽课本从都没有翻过，但人家搞小动作机灵，作弊手段高明。而我则只知道埋头苦背苦写，在这个老实同等与无能的时代洪流中，我不补考谁补考。就象神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一般。于是，心里也就平衡了。

手里拿着补考科目的通知单，我笑了。这就是我努力得来的结果？本来我发誓要努力，争得最高奖学金的，这样我就可以替父母分担些担子，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些。可结果竟是——哈哈，上天真是待我贾某不薄，我想要什么，它偏不给我什么。

总结过去，我发现，很多愿望、梦想，都是因为我的努力而落空。而那些不想得到的，反而得到了。难道，上帝在玩弄我？

大概是吧。要不然什么那么的凑巧，比演戏还要神。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什么都不做了呢？整天的晒太阳，什么事也不做，什么梦也不想，倒反会梦想成真。去他妈的什么理想，什么抱负。喜欢做就做，不喜欢就拉倒。如此这样不是活得更实在，更充实，更值得回味。滑稽吧？

我没有了理想，也没有了抱负。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别人的眼中，我成了游手好闲之徒。我成了世界上最窝囊的人——连女朋友都不会泡；最无聊的人——只知道拖着双木鞋在人静日正的时候梦游般地闲逛于校园内。

那是一段当时觉得最无聊的时光。可是，正是那段时光，后来想起来的时候，竟是最值得回忆的。

因为没有目标，什么书都看。时间好象特别地多，多到不知道如何打发。于是，便学气功。幻想能够通过练气功将智慧的大门打开。从而有超人的智慧和力量。

我有了一本专门摘抄关于练气功方法，心得的笔记本。日子久了，竟也抄成了厚厚的一本。

我选择了练睡功，华山十二睡功。理由是，人一生中睡觉的时间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一。而只有在睡梦当中，人的思想才是最原始的，最纯洁的，故而就没有太多的杂念，因而也就很容易练，且，我想通过梦境知道许多古怪的梦产生的原因，打开我智慧的法门，让我知道我的前世，后生。

可惜，我没有练成功，我走活入魔了。只要闲下来，坐在椅子上不到两分钟，我就会睡着，且就那样端坐着，头都不歪一点。后来发展到，甚至连走路，我也能睡着。我成了睡仙。

我想不练下去了，可是就是不行，每天晚上12时，我总是准时醒过来，接下来就是盘腿合掌而坐，口中反复地念那六句真言。

我本来不想盘坐，可是，总比躺在床乱想一通的还好。至少，我把白天的言行回忆了一下，从而明白许多人生道理。

多年以后，再回想那时为什么会如此。我竟也想不起来了。现在我想深夜12点准时醒过来也不行了，即使偶尔从噩梦中醒来，但随后也就迷迷糊糊地半醒半睡地沉去，直到什么时候又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什么想也想不起来。

什么会如此呢？难道不同的年龄段就有不同的言行和思想吗？一个人怎么会是如此呢？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人真是太可怕了。我真的幼稚无知得可笑，人从来都是最阴险，最毒辣的文明动物。

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往这方面想，我只是希望能在睡梦中知道我的前世，我的将来。回忆白天的言谈举止。虽然这一盘腿的举动很象后来我所看的《金刚经》里的解说者所说的那样，我不是在修身，而是在修腿。但那短暂的习惯，使我后来形成了时刻反省自己的习惯。

我想我应该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人。但我又错了。无聊也是得论资格的，你见过农民有无聊的时候么？进酒吧，夜总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曾有农民的影子？

“看。你看那个人。午休时间不午休，象个疯子一样拿着本英语书到处溜达。装也装不出点水平来，真是太差劲了。这种人真够无聊的，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无聊的人。”

“我也是。一见到他，本来觉得自己在这里说别人的闲话特无聊。如今见着他，感觉是自己过得还是蛮充实的。”

“一见到他，我觉得玩牌抽烟酗酒都有不是些极其无聊了，反而意义远大了。”

听听，这些是什么话，是人讲的吗？可是我却亲见这些不是人话的话从一身着据说是人类用劳动和智慧发明生产出来的，用来包装他们散发尸臭味的有毒化学品裁成的名牌衣服，自称自己是高等动物的人那沾着血腥的嘴巴伴着滚滚的浓烟吐出来的。听了这些是人说却不是人话的话，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无聊了。我什么会无聊去呢？一支笔在手中，我也能只坐在那里把玩半天；那草地里蚂蚁窝，我可以弄上两三个小时而不觉得腻。最差劲地，自己竟让某些无聊人不无聊起来，你想想，那该是一件如何伟大的事，是最世界最最伟大的事业。我不会觉得无聊的，即使会，那也是装出来的，目的是为了不让无聊的人不在感到自己无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