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我们矿长给地区财政局送了好几车板材，换来一大堆的钱。矿长把一部分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用另一部分钱到北京航天部某单位买来一口锅，在矿部对面的山头上建起了电视差转台。我侥幸从电影队抽调到了差转台做执机工作，我的搭档是九阳同志！这项工作我喜欢，每天晚上上班到十二点，白天可以休息，也有出差到克拉玛依电视台交换录像带的机会。我还住在放映室，九阳也和我一起住。自然，他也就要和我一起做一些江湖勾当！　

那时候中国人小家有电视的还不很多。而我的住所不但有电视机，还有录像机。一时间，我在矿上比较牛！只是那时候的物质还不很丰富，那些想到我放映室看录像的人，也只能送我酒和罐头。于是，我好久没出过山了。罐头这类东西吃多了不免口里淡出鸟味来，兄弟们也囔囔着前胸贴后背了。我看看我的兄弟们果然面黄肌瘦，两眼无神，也着实有些心疼，可家门口又没啥生意可做。唉，当家真难——我就是从那时起知道当家的难处，所以如今的我在家不当家，在单位不当一把手！　

却说离我放映室一里多路的地方，有一个矿部招待所，是专门用来招待地区来人和供矿长他们吸食矿工血汗的地方。若遇我刚从克拉玛依取回了新的片子，矿长他们会以过去唱堂会的样子，把我叫去给他们成夜的放映，说是审片！这样，我就可以到伙房大吃大喝一顿。可是，我的兄弟们甚至是九阳也沾不上光的。　

这天夜里，我又取回了新片子，九阳问我要不要去喊矿长他们来审片？　

我骂九阳：你傻子呵？我刚回来，饭都没吃，憋了一泡热尿没来得及放，又要我受累，你傻子呵？！　

九阳对我的骂一点都不生气，还笑嘻嘻地说：老大你还真说对了，俺就是傻呢！要不，你和你的其他的哥们吃香的喝辣的，俺咋连一点腥味也沾不上？！九阳的话让我大吃一惊，这家伙心里有数着呢！不傻！　

九阳十七岁就从兵团农七师130团来矿上当矿工的，读书不多，人很蔫，不善言，谁都爱逗他，人称小个子九阳。小个子九阳在矿上也不是等闲之辈！起初，他和我都在采煤二队，都是拉拉车的井下运输工。一个冬天的下午，刮起了暴风雪，不能下井的时候采煤队就组织学习。我们一长排一长排地坐在木板钉的凳子上听采煤队的支部书记念报纸。冬天的下午天黑的早，就亮起了电灯。不料，电灯灭了，大家就听书记的话原地坐着——这也是常有的事。好一会，灯才亮了！就在灯亮起来的那一刻，一个女人大叫起来：书记，九阳耍流氓　！　大家看去，原来是我们队里有名的江湖上人称敞口鞋的女工！敞口鞋手里攥着九阳的鸡鸡！书记问道咋回事情嘛！九阳哭丧着脸说我坐得好好的，她她反过手来，掏掏我的裤裆。我被她摸摸的受不了了，就尿了。我们就笑着看去：敞口鞋手里的一团蛋清似的秽物，哪里是尿呀！原来，敞口鞋看上了九阳还是处男，想趁黑调逗九阳的，不料九阳经不住考验，泄了！那女的正起兴时，却是那败兴电又来了，正好被坐九阳身边的人看个正着，女人自知难下坡，就叫囔起来，企图洗净自己。书记见状，大怒：九阳，站起来！你这个流氓，正学习呢，你居然人小鬼大耍流氓！九阳就哭了诉说：书记，您可要给我平反，我不是流氓，我不是流氓！大家就起哄大笑。其实书记也深知敞口鞋的为人，便又逗九阳：那你说这是啥嘛？九阳说：书记，您可别叫我流氓，不好听呢，求求您啊！书记说：那你也是调戏妇女阿。九阳把眼泪一抹，满脸乌云散去，说：我认罪，就调戏妇女吧，也比流氓好听些！　九阳的这一笑谈在矿上正流传着，矿上第一个万元户——手套厂的高老板把自己的女工弄怀孕了，正愁不好脱手，有好事者就把那女工说给了九阳。九阳很是大度地把孩子和孩子的娘一并整合，成了一个家。那女工也是有几分模样的，便被矿长盯上搞到了手，不到两年功夫，九阳就从一个单身变成了四口之家——养了三口别人的人！真正的活雷锋！那女工也是有良心，求着矿长把九阳从井下调来和我一个单位。　

九阳刚才给我的牢骚让我深思一会，觉得自己做的确实不够哥们。我想了一想，问九阳：如果我让你做什么，你会百分之百听从吗？　

九阳说：你是我的师傅，你的哥们都那么厉害，我怎敢不听？　

我又问：出了事情可咋办？　

九阳说：我死也不出卖你和哥们！　

我满意地笑了。说：那你跟我走。　

我把九阳带到矿部招待所，所里的三个娘们还没下班，说是刚把矿长几个伺候好走了。我笑咪咪地告诉她们：几位阿姨，我刚从克拉玛依拿来一个好带子。众娘们问是啥带子，我说《万水千山总是情》香港的，生活片，又打又杀，还搂搂抱抱，亲嘴！众娘们听了就笑骂我一阵，又叹气说可亏得是矿长他们刚走，要不拿到招待所审审片，我们也可以沾光看个新鲜。我说：我今晚就是要在放映室审审片的，看有没有要剪掉的东西。众娘们听了忙讨好问我吃了没，知我还没吃，就赶紧做饭食了。趁这时，我告诉九阳，这儿的哪里是放有牛羊肉的，哪里是放有油和米的，哪里又是放着其它熟食。又让他仔细看那门：第一道门是两扇对开的，一边门是扁铁打的扣，另一边门是扣眼，用的是将军下马的永固牌大锁，人在屋里可用力撑开门，从缝里手伸出去反锁门；第二道是普通单扇门，活页有锈，开门关门都会响，需要给它注一点油。如此这般教了，又看着没人，便一边顺手拾起一块肥皂抽出吃进锁孔里的钥匙压了模样，一边给他示范了几次。九阳表示记住了要点，领会了操作技术。我两一顿好吃好喝之后，带了众娘们去我的放映室看录像。放映期间，我抽空用钢锉比着肥皂上的钥匙样子配了一把钥匙，带九阳去了招待所把活做了。以后又带九阳做了几次，终于把这个徒弟带出了师。　

这一天又是很晚才拿了带子回来，我让九阳去叫那几个女人来看片子。　

这次是《霍元甲》，把几个娘们看的入了迷！九阳悄悄问我今晚还做不做活？我说我很累，你跑次单吧。九阳受命去了。　

我真的是很困的，便睡了，换片子时候，靠了娘们叫我才能醒来。　

早上了，片子还没看完，众娘们说晚上再来，现在得回所里了。我这才想起九阳出去做活到现在还没回来！便彻底清醒了。忙说阿姨等我，我到所里吃点早饭。说完我就跑到了最前面。　

到了招待所，我见门是锁着的，多少放心了些，想必那九阳昨晚想自家的女人，回去睡了。可是，等到我们开开门进去，却看到那九阳酣睡在桌子下面！桌子上还有肉呀花生米呀等吃食，还有一个空酒瓶。众娘们也是大吃一惊。我忙去扶起九阳，这厮却是一身酒味，身体如面条般软。我说：阿姨呵，真对不起，可能我们昨晚在这吃了饭，忙着走，把他给锁这里了，他一人出不去，又没意思，就找了酒出来喝了，醉了。你们看这，唉，要是告矿长吧，他又得批评你们，说你们擅离职守，看他都没看过的带子，夺了他的审片权。搞不好，还会把你们调到井下去！九阳这个人呢，你们也是知道的，嗨，心里有苦阿！你们看咋办？众娘们权衡了厉害，一致表示此事到此为止。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用力背起九阳回了。心想：好在众娘们熬了一夜，神智恍惚了，又还沉浸在喜怒哀乐的剧情中，尤其那心思还泡在未来剧情的猜测中，所以，根本就没仔细想九阳是怎样进来的，还真以为是她们把他锁进去的！因此，众娘们多少还流露出来一些内疚之情·　

九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告诉我他一进去后，按我说的，为了安全，反锁了门，先是摸了块羊肉啖了，又嚼了一把花生米，未曾想口焦了，本想找茶喝的，却摸到了一瓶酒！平日里只见过别人喝，自己并未喝过。便试着喝了起来，一口下去，难受；又喝一口，胸膛里火辣；等到第三口下肚，头有些晕了，居然舒坦起来！索性再吃些肉，再喝些酒！便是这样，吃着，又想着自家的愁苦事，就把一瓶酒喝光了，放倒了自己！九阳说完，问我咋办？我没吭声，独自出了门。　

外面，蓝天是那么的辽阔，白云是那么的舒展而悠闲；四野的戈壁漫无边无际，道路纵横，却又不知哪条道才是我走向未来的通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