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为时常腰疼发作,所以决定去医院看看医生。我征求医界朋友的意见,她说如果你能做到不厌其烦的话,那么你就去吧。不过可以先提醒一下你的是,当天你是拿不到医生的结论的。这年头进医院,首先是例行一大堆的检查。
我去了医院,医院的导医台先是要我挂个妇科,我挂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副教授的号。我递上挂号,她看了我一眼,冷冷地问道;“怎么了?”我说:“腰好疼”她开了一堆检查单:血常规、血生化、宫颈刮片、b超……我接过一看,其中有些检查我连名字都不懂,更不用说作何用途了。“请问医生,这,这,”“是的,等这些结果都出来 了再来。”她打断我的问话淡淡地说道。
一周后,我又去了医院,所有的结果都出来了。那医生告诉我:“妇科没事,你去肾内科看看。”我去了肾内科,又是一堆检查单。一周后,结果正常。医生冷冰冰地说:“我这里没事,你去骨科看看。”我又去了骨科。
“我这里没事,你再去xx科看看。”我来到朋友家里,学着那些语气冰冷的专科医生的话语,问朋友:“你们这些学医的人就这么给病人一个说法?好像我在他们眼里只剩下解剖结构,还按器官系统划分?”
朋友无奈点头:“是啊,你不接受也得接受,没见现在是严格分工的时代,大公司可以把员工当一台大机器上的螺丝钉进行定位,医生就不可以也是这样一颗流水线上的螺丝钉?”
看着朋友那张无奈的脸,我想,也许医生真的有沦为“流水线上的螺丝钉”的那一天。
几天前,姨妈打电话问我:“你有没有看高血压和神经科的熟人?”她说姨父患高血压多年,最近经常耳鸣、头疼,几年前还做过肠道肿瘤的手术,她担心姨父脑子里有肿瘤。
我问她看过那些医生,她说去北京有名的心脑满肠肥血管专科医院看过,但那些都不是熟人,往往我们病情还没有讲完,药就开好了,开的药也和以前的差不多。
我明白了,她至少是想找一位认真听她们把话说完的医生。最后她还问我,能不能把各科的医生聚在一起,给姨父看看,多出点钱也可以。我很肯定地粉碎了她的想法,在门诊几乎不可能,你必须得一个科一个科地转着看,只能采用排除法。她无可奈何地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我托朋友给一位熟识高血压专家打了电话,说:“我的朋友去看您门诊,麻烦关照。主要是您要仔细听她描述病情,多问几句。”据说看完后,带走的是一张药物相同的处方,但姨妈说她这次很高兴,说要问的全给解释了。
纵观当今医学在繁荣发展的同时,怎样偏离了以人为本的轨迹,又怎样导至今日的医生和病人一时间难以收拾、难以缓和的尴尬关系。
在现实工作中,医生们常能感觉到人们质疑他们的职业态度,人们也已经感觉到医生的相应反应——渐归冷漠。
我想,除了归罪世风日下外,冷漠医生的出现,其实是医学渐朝严格分工发展,医患关系带上了越来越重的商业气息,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因为科学的发展,原先几千年来一个医生面对一个病人的对话氛围,已经在短短的几十年内,猛烈切换成了一个医生面对一个器官,几个彧十几个医生面对一个病人。我们进了医院,就成了一台装着出错零件的机器。
在古代,甚至还就在一百年前,那时的情形还是一个医生面对一个病人,那时的医学是什么样的呢?没有循证医学一说,也没有那么多精确的检查仪器和定量的指标,医生主要靠经验、靠感觉。在这样的情况下,从对病人的诊断开始到治疗的整个过程,其实都是在医生和病人直接接触的过程里,医生与病人情感上的联系一直连续不断。那时的医学分科,远还没有现在这么细密。一个医生面对一个病人时,他有着朴素的、现在看来弥足珍贵的整体观。医生面对的是整个病人,他可以对病人从上到下、从心理到生理全面地考虑,人情味成了那时医生和病人之间关系的重要调料。
然而,现代医学的发展付出了人情味的代价。例如:现在没有一个医生面对怀疑患有肺癌的病人,不先让他去做ct。因为现在医生几乎离不开这些看上去精确客观的检查,现代医学最得意的莫过于无限开放式的发展,永远都在累积,永远没有收口。疾病似乎和病人分开了,医生们变得更热衷于追寻疾病背后的生物原因——技术层面的原因、细节层面的原因。比如一个感染的病人是什么微生物在捣乱,一个癌症患者的肿瘤细胞在显微镜下长什么模样,他的基因组在那里发生了错误,在追究生物学病因的过程中,那个感染了微生物的病人,似乎倒没有病因那么重要;那个癌症病人,也似乎没有肿瘤细胞来得重要。
随着现代医学的进一步发展,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也被这些挡在中间的东西给分割了。医生就这样“越来越远地偏离了他们的天堂,而去研究更专门和更带技术性的问题。”对医生而言,科学主义的氛围让他们越来越自负地认为,只要解决了技术上出错的原因,也就是病因,问题就解决了。这样的医生开始更多的治病而不是治人,疾病背后那个特定的病人,反倒不再重要,在当今医生眼里,病人就是医生职业机器上可以彼此互换的齿轮。尽管有的医生医术高超,但也只看到病人身上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漠视彧者无暇顾及这些问题是发生在谁身上,这也许就是现在医患关系冷漠的根本所在。
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博士,日本宗教和文化活动家池田大作在《展望21世纪》这部被译成21种文字的对话集中,在谈到医学时说道:
科学对一切事物客观地审视,摈弃感情,用理性的“手术刀”解剖。因此,用科学的眼光看自然界,自然成了与自已割裂的客观存在。同样,当科学之光照在人的生命上时,人的生命就成了与医生割裂精神交流的客体。医学在本质上需要理性指导的冷静透彻的科学方法,但同时,不,更重要的是需要温暖的人情。
现在,医学似乎在人文的层面上进入了一个没有转角可言的尴尬境地。而在医学“科学主义”渐渐成为大家信仰时,接近平民的温情,可能恰恰是医治人们对医学冷漠偏见的良药。
医生,崇高而伟大的职业,救死扶伤,实行人道主义,倍受人们的尊重和敬慕。可是,面对那一张张冷漠无动于衷的冰冷面孔,医生,叫人顿生寒意。
说句心里话:医生,我好想爱你。可是,面对你冰冷的面孔,我又怎能爱你?怎会爱你?我又拿什么爱你呢?
-全文完-
▷ 进入妙歌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