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正流行一个段子,说“同过学扛过枪,蹲过号子嫖过娼,这四种关系最坚钢”。我和冯刚就是高中时的同学,那段艰苦又快乐的求知岁月让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同学情谊,且随着时光的推移愈加弥香。
我们只有两年的同学生活。起初让我俩个走到一起是因为共同的家庭贫困,后来是因为学业上的帮助和兴趣爱好的相同。
我和他平时晚上睡在教室里,每到周末同学们几乎都回家去拿干粮、取钱还有小麦,我们两个却很少回家,几乎是一个月回家一趟,他的家离学校只有十几里的路,我的家离学校大概也就不到三十里的路,只不过要趟过一条河。我们不回家是因为回家去家里根本拿不出钱来给我们,与其说一家人心知肚明的难受,还不如少开口、不回家,躲在学校里学习。即便要回家拿干粮也是周日的下午回去,随便拿一点,主要是看家里有没有咸菜什么的,从来不给家人说我要什么,因为那个时候的农民在庄稼地里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刨出钱来的。
我们两个的生活很简单,每周买两毛钱的咸菜丝,用一个白颜色的塑料袋提着,早上一个“黑四俩”(馒头),中午一个“黑四俩”再加一碗玉米糌子稀饭,晚上俩个“黑四俩”,每顿饭都只吃几根咸菜,不是我们舍不得吃,是因为我们把那个玩意儿吃得太多了,是真的怕闻见咸菜里的那种带有铁锈味道得淹菜味儿,但没有它干吃馒头又难以下咽,所以只能很“节省”的吃着,大大方方地在教室和饭堂的路上来回提着、荡着。
我们很嘴馋周二和周四下午饭堂里的拌面,有面有菜,很香,每碗要收四俩粮票五分钱,因为我们没有一分钱的代金券,也就只能在排队买馒头的时候老远地站着看一看,而且从来不和吃面的人在一块吃饭,因为不好意思。有一天下午吃晚饭,我们去的比较晚,排队买馒头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买拌面的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可还有面条,师傅一个劲地在喊:“拌面,快一点,五分四俩”。我和冯刚互相看看,我们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吃一回吧”,可是谁也不挪脚。卖面的师傅的目光落在我俩的脸上,对着我俩笑笑,头往起一抬,喊道:“来一碗?”我接过了冯刚手里的碗,径直走了过去,给师傅了四张四俩粮票,小声说:“我两个没有钱,每碗多给你一张粮票,行不?”师傅瞪大了眼睛,高声喊道:“可那样做啥呢,老实人么!来!”他悄悄给我退回了两张粮票,示意让我把碗伸出去,我一手一个大洋瓷碗端在空中,他给我美美儿的扣了两碗拌面,把下颚向上一扬,示意我端走。我感激地看着他,笑了一下,没敢说啥,端着碗转身就走。
那一天,我两个兴奋的端着碗跟很多人平时一样蹲在饭堂的中央慢慢的吃了一回饭,冯刚笑着调侃说:“可惜是饭尾,看见咱俩个吃面的人不多嘛!”我四下里看了一圈,说:“赶紧吃吧,人多了就没有咱俩个穷怂吃面地份了!”
从此以后,我两个无论在校内还是校外,只要看见那个师傅,我们就老远地和他打招呼,亲切的叫他“老哥”,可他见到我们,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骑车的时候不下车子,只是眼皮低一下或者头络微点一下,算是和我们打招呼,旁人根本觉察不到,只有我两个能感觉到。后来我们总是吃饭晚去一会,想再碰到这种“好机会”,还正碰到过几次,但不多,因为,不是每一次都有卖不完的剩面,另外,买面窗口的师傅也不一定每一次都是那个好心的师傅呀,我两个经常叹息“时不再来”。
学校的生活是简单的,我们很少回家,吃饭花去的时间又少,因此,腾出了大量的时间来学习,我们经常去图书馆,分头抄写当时《山西青年》、《辽宁青年》和《中学生(高中版)》上面的数理化习题,拿回教室做,不会做的,两个人晚上再在一起讨论,直到解出来,这才唱唱活活的兑桌子铺被褥准备睡觉。
高考的前一天,我和冯刚相约到镇上好好吃一顿,用他的话说叫“吃美吃饱,迎接高考”。到县城街上的一个小饭馆,每人要了一碗混沌,总共要了一个油酥饼肉夹馍,一分为二,还要了三毛钱一小碟儿的油豆豆儿,后来才知道那叫油炸花生米。坐在一个考窗户的桌子上吃,看着外边街道上的行人,他还说:“叫这一顿饭把咱的命运改变一下”。我说:“干脆就叫革命饭”。说着,看见了学生灶上那个“老哥”师傅,我们敲窗子,大声喊,他听见了,走了进来,我们两个身上所有的欠佳在一起只够给他买一碗混沌了,他看见我们给他买的混沌,也没有推辞,坐下和我两个谝着吃着,说他是一个粗人,只会买饭,恭维我俩个是知识人,前途无量,并祝我两个考个好成绩,“捏”个好大学。临别,他还告诫我两个:“早点回学校复习,明儿个高考事大,不敢由着性子耍,把大事误咧”。
上天有眼,那一年,我两个高考成绩都还行,我考上了军校,他考上了警校,互相通信中,都有一个深切的感觉。觉得学校得好生活和一个月前的高中生活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天天都在过年!
如今,他已是官至局长,可我们每隔个把月就要小聚一次,不为别的,只想找一个小小的饭馆,俩个人静静地在靠窗户的位置坐下,要两样简单的小菜,一壶茶,吃着,谝着,看着街上匆匆的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自自在在,踏踏实实,没有一点做作。他说,现在饭局也比较多,可他自己吃着感觉不舒服,听着那些人的恭维话、劝酒词浑身起疙瘩,觉得明明是假话还要一个劲地说是是是。
是的,听不惯那些话,是因为那些话不是说给位子上的人听的,那是说给屁股底下的“官椅”听的,椅子上换一个人,别人还会说那些同样话。现在的人因为利益的关系,做有用交往,不说真心话。能听到真心话的人还是普普通通交往的人,贫贱朋友糟糠妻,没有利益驱使的朋友情谊,很纯真,更能经得起岁月的考验。
-全文完-
▷ 进入满手流沙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