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煤矿已经有人做个体开商店了。我住的小平房的窗前就有一个我的初中同学开的小商店。同学叫周莉,她初中读完就没再上学了。我每次下井回家洗完澡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她亦然成熟女人的笑容。这笑容对于我这个一天只见到白天和黑夜的煤黑子来说,的确有几分迷人。我们还能隔着她和我的窗户之间的小巷说笑几句。
这天,我正在和她说笑,邻居刚刚来了。这是一个喜欢音乐和做点小坏事的家伙!刚刚说:你又在和你的邻家大姐调情呀!我关了窗回应他:你又有什么坏事没做成,要我给你拿主意吧?他说老何你就是聪明,我啥都不用说你就知道!原来,刚刚也是和我一样常去周莉的小商店买些烟之类的杂物,他见周莉的土块磊的柜台里的鞋盒子里放着她的营业款,就动了偷的心思,但苦于进不去柜台,便只能干看。我略一思索,有了办法,立即命令他给我找来几根马尾丝,一个小女孩做毽子用的铜钱,还有一枚大头针和一片鹅的翅翼。很快,我就做成了工具:将铜钱钻透成一个极小的眼,把大头针穿过去,再将接长了的马尾丝拴住大头针,然后将大头针插进鹅毛管里并且塞紧——一个带着尾翎的类似飞镖的东西就做成了! 我又做了好几次实验,效果比较满意:当我瞄准放在铺上的钱,将飞镖投掷过去,大头针能将钱扎住,然后,我象钓鱼那样轻轻地将马尾丝收回——嘿,钱就到手了!
我们出发了。出门之前我给刚刚分工:你只管和周莉扯淡,吸引她的注意力,我则负责进攻。
到了店里,刚刚那臭嘴从香港讲到台湾,又从台湾讲到江青。那周莉的笑象花一样开满了整个商店!我当机立断将飞镖掷向目标——中了!但令人沮丧的是没扎着钱,而是扎着了一张不大的纸。因为无法将纸甩掉,我只好收回取下塞进口袋。正要再次行动,周莉却好像发觉了有些不对头,死死地盯着我。我见大势已去,只好使眼色给刚刚收兵回家。送走了刚刚,我掏出纸一看——居然是一封无头无尾的情书:我们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我对你的心思你是否知道?每次我看到你透过窗户对我一笑,我就浑身激动。不知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我好读福尔摩斯的推理小说, 读了这么短短几句,便推理起来。推理来推理去,我越来越认为这是写给我的——我和她是同学,她商店的后窗和我的窗户相隔不到六米,我们常常相视而笑。唉,这绝对是写给我的!这一夜,我失眠了!我想啊想,心里又起了疑问:如果是写给我的,她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如果不是写给我的,那 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又作何解释?
第二天,我揣揣不安又带了工具去了周莉的商店。 我仔细感受了一会周莉给我的眉目之间的神情 ,发现她比往日多了些羞涩。我看到她的钱盒子里又有了一张纸条,就说给我一盒烟。周莉一边给我烟,一边说你下井最好不要抽烟,对肺不好。但还是给我一直抽的那种牌子的烟。我本指望她给我找钱的时候,趁机将纸条拿过。没想到周莉接过钱 ,就着盒子给我找零。又过了好一会,来了几个人买东西,我趁机掷出飞镖将纸条弄到手,回了。
到家一看:我昨天一看给你的纸条不在了,就知道是你拿去了 。真的,我一想到你在看我写给你的那些话,心里又甜蜜,又不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看到这,我的心呀就要跳出来似的。我再也按捺不住胸膛里熊熊燃烧起来的爱情的火焰了,急步冲到周莉跟前,见确实再无第三个人,便气促心跳地说:周周莉,我,我爱爱你。你你的心心事,我知道了!没曾想,那周莉听了我的话,像是被蛇咬了一样尖叫道:你你胡说些啥?你爱谁呀?我懵了,我掏出那两张纸条亮给她说:这不是你写给我的吗?她一把夺过,气恼道:原来是被你偷去了!我我还以为是他拿走了!我说这不是你写给我的?她说你神经呀你,你以为你是谁?我是写给中学李老师的。你一个煤黑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自作多情!
我想想也是,那李老师家在周莉商店的前面,他的后窗正对着她的前窗。想到这,我连忙逃走,从此再也不敢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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