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sun从天而降，她把我从被窝里刨出来，我抓着蓬乱的头发，看着这个美丽恶魔站在我面前，嘴唇鲜艳，笑容甜腻。

“去东方新天地，顺道吃个哈根达斯的抹茶冰淇淋哈。”sun扭着小蛮腰，我用被子盖住头，恶魔都有天使的脸，她的笑真甜，如果我是男人，一定眉开眼笑去帮她拎包。可两个星期来一直加班的我，一个单身女人，现在唯一想到的是，睡觉！

“你想胖死吗？女人。”我躲在枕头下，试图临阵脱逃。这个爱甜的女人，嗜好一切甜食，巧克力，冰淇淋以及各种爱情甜点。一双桃花眼，眨眼都是满溢的甜蜜娇嗲：“是不是女人都爱甜？难道我不是女人？”

“男人爱吃，女人才甜。周瑜打黄盖，一个巴掌拍不响。”恶魔扑过来：“起来，快点啦。”

“我想死……”我被折腾得跳起来：“听说砒霜最甜，你要不要试？知道饮鸠止渴吗？爱吃个脑袋，当心吃死你啊，女人。”

“你的本家张小娴说，爱情就是含笑饮毒酒。猪猪，你不恋爱太久，脸都是苦瓜样儿，都不记得甜是什么味儿了。”

“我的妈呀，崩溃。”我捂住耳朵，两手投降。

有好久时间不去国贸的哈根达斯，快两年还是三年？记不得。他家冰淇淋太甜太腻，我只喜欢够冰的矿泉水，让人安静，让人放心。

我记得，上大学时，哈根达斯还是恋爱中的奢侈品。“你爱她吗，爱她就带她去吃哈根达斯。”那句广告语曾让情窦初开的我把爱情等同哈根达斯冰淇淋，最奢华的甜美。

我站在哈根达斯落地长窗外，喝着矿泉水，看里面的一对情侣。男人抱一盘冰淇淋甜点，一勺一勺喂给女孩子吃。挖空心思的，他要把水果沾上各种颜色的冰淇淋送过去，女孩嫩白娇俏的脸，有的甜蜜的得意洋洋。

恍若隔世。

时空交错，那男女的脸在不断变幻容貌。

哈根达斯，旋转木马，茶马古道或者马克西姆……场景变幻。

道具也不同，从云南空运过来大盒白色龙胆，牙买加的蓝山咖啡配着描金边的白瓷杯，拆礼物的小女孩受宠若惊地，不敢拆开那是宝姿还是moschino的包装袋。

他说：“我为你做每件事，都是用心。”

耀眼的光环，熠熠生辉，在艳慕以及嫉妒的目光中，女孩有阵阵晕眩。

“你是我的公主，我会让天下女人都嫉妒你！”

这是最好的，最甜的爱情，不是吗？

“我喜欢矿泉水。”怯懦的声音。

“没出息。”有不屑一顾的霸道：“傻瓜，我喜欢的就是你喜欢的，记住。我要你是最完美的女人！”

“哦……”

记忆是片段的，像黑色幽默的喜剧片段，足够自嘲。

我还是喜欢矿泉水，淡而无味，但舒服。我喝尽最后一口水。sun搂住我的肩，我们站在大窗前，看见自己的影，我的长发已经长过了腰，弯弯绕绕，像慵懒妩媚的猫，眼角余光也像猫，带着点儿冷，带点儿嘲讽。

“时间，总会掩盖一切。”sun舔着抹茶冰淇淋：“甜是女人天性，爱甜没有错。”

我玩空瓶子：“甜到头，就剩下苦，谁敢保证永远甜？如果不能，又何必骗我？我不是三岁小孩，告诉我甜我一直信。”

东方新天地，魔鬼开始血拼。三条裙，一双靴，两条项链。sun换衣，殷勤的小姐拿出目录给我看。

“黑色！”我很肯定。

黑色与暗金色相衬的真丝衫，宽袖，腰身收得高，裙摆短而大，刚好在膝盖以上，靴依旧是高根，细细的，简单毫无装饰，只是皮制细腻，服帖。站在镜子前，左转、右转，自信微笑，不卑不亢。

“你变了很多。”sun欣赏。

“比那时，我知道自己适合什么。”

曾经，有人教我化妆、穿衣、连举手投足都按他喜好。

“那时你像个舞台上的芭比娃娃，美得好看，却美得可怜。”

“傻呗！”我大笑：“去游泳。”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伤痕，伤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痊愈，那么不如忘记，或者装作忘记。

酒店里的游泳池只有我们两个。

游了半小时，精力已经耗尽，两个人靠在躺椅上，披着白色的毛巾浴衣，透过落地的高窗，看外面的夜色。也许是有雾，看不到星星。

“sun，永远有多久？”

“下一刻就结束，或者根本没有尽头。其实，永远是一个很好的愿望，但如果没有愿望，又有什么动力呢？”

“我不相信，有什么是永远的。”

我又一次潜入水下，悄悄拿掉了泳帽，长发在池水里延展，摸起来很温柔。深深吸气，沉入水底，抱住膝盖，睁开眼睛，我直望水面之上，我看见自己咖啡色卷发舒展地张扬着，我的脸躲在这片阴暗的温柔之中。

嬉皮笑脸或者咄咄逼人不过是为了掩饰恐惧与脆弱，我的温柔只有自己才可以看到。外表坚强的人总有脆弱的灵魂，因为害怕拒绝，所以才有先于拒绝的冷静与超然。不开始自然不会有伤害，没有伤害就不怕伤害，清醒的逻辑，不好吗？

世界，在那一刻，如此安静，如此清澈，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我可以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挣扎。感到窒息时，我挣扎着吐气上升，在硕大的气泡中，有一串珍珠般的液体缓缓上升，然后融合在更大的气泡中，消失在水面……

我从水面上抬起头，大口吸气。湿漉漉的脸上，水滴滑落后很干净。没有人知道。

我不爱哭，无论是悲伤的电影还是委婉的歌曲不为所动，我爱看卡通片和鬼片，抱着爆米花像个傻瓜一样大笑。我告诉喜欢我的人，对不起，我不是公主，不是天使，不是勇士，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我很简单，如此而已。

曾经，片段辗转。

“我并不想知道你想怎样。重点是，你是否按照我的话去做！”

穿着公主衫的女孩捂着耳朵藏在衣柜里哭泣，眼睛肿肿地睁不开。

“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会给你选最对的路！”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笨呢？”

“你见过我对哪个女人这么好，这么耐心？”

“最不爱看女人哭，你觉得我还不够烦吗？”

哭到没力气，坐在地板上，抽噎着不知所措，没人关心你是什么情绪，你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的时候剩下害怕。

一个乖僻的孩子总有铁血的父亲，摔倒的时候没有人拉，反复几次他总会自己学会奔跑，也学会征战。真不是她残忍，是他太残酷。

你爱晒太阳吗？是啊，我那么爱，因为在它的笼罩下你将光环耀眼，被人瞩目。但你知道那炽烈的紫外线也会灼伤你肌肤，深入内心，涂炭灵魂。

很痛，很痛，很痛。

我不是公主，从来不是。为爱征战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那么请允许我弃械投降。

“你造反吗？”暴君雷霆万钧。

“对不起，我只想求生。”农民卑微坚决：“请给我一条生路。”

什么都不想听，只想逃跑，逃到没有人烟的地方，自生自灭也好，我不要残存的自我烧到只剩灰烬。

记忆中的冬天。国贸的哈根达斯，从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很好。

在长安街上疯狂奔跑的女人，捉着蕾丝蓬蓬裙的华贵狠狠地逃命，冰淇淋落在粉色缎面高跟鞋。无声放肆哭泣，抽噎着呼吸着冰冷空气，让眼泪浸湿了睫毛膏滑落，眼泪也变成黑色，冻在眼角上如黑珍珠般惊艳。

没关系，这是最后一次。

“对你而言，我不过如此。有或者没有的区别，我不想再知道。那么再见。”

再见，就是永不相见，是不回头地逃离，至死方休。

“你是最懂我的女人，我爱你……”最后那句话如甜腻的冰淇淋，化掉之后一塌糊涂，谎言为什么永远比真相更香甜？

夜，大湖畔，雾气蒸腾，我坐在车里，喝半温的素咖啡，脸是干净的，胭脂和眼泪都不留痕迹。我很认真地告诉自己，我不喜欢甜，因为任何的甜都是假象。我不会再为谁流眼泪，不会再为谁温柔，眼泪是毫无意义的，温柔是有目的的。那么无论流多少眼泪，无论留存多少温柔，都会蒸发融入空气，然后，什么都不会剩下，味道，温度，以及记忆。

“你的眼泪，一定很咸。”sun说：“没见过你哭，女人是水做的，你的眼泪都流到哪里了呢？”

那女人眼泪，有点咸。

是的，我不爱甜，因为甜让我恐惧，我不爱温柔，因为温柔让我恐慌，我不爱流泪，因为流泪毫无意义。并不是每个人都已学会忠诚，学会珍惜，学会相信，哪怕他是英雄豪杰。那么，请允许我变得更坚强，更冷静，我只是不想受伤。

有时，偶尔会想。

也许，有一天，会有个傻瓜抱着我说：“我不会让你掉眼泪，永远不会让你伤心……”

也许，我会握着他温暖的手指，开始相信承诺，相信快乐，相信爱情。

也许，我会做回一个爱甜的女人，用尽生命中的执着守护一份幸福。

那女人眼泪，有点咸。

那女人心愿，其实，有点傻。

那女人爱情，其实，有点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