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转,父母亲的脸上写满了风霜雨雪的印记,已经几十年了,他们一直住在他们怎么也舍不得离开的老宅子里。
老宅坐落在小镇的东北角,远离了小镇的喧嚣。早在十几年前,老宅的房框还是用土坯垒起来的,房顶是用芦苇杆苫的,房子的四周是用泥巴搽起来的一米左右高的围墙,围墙的东面是一趟儿杨树和柳树相间的树带,每逢春夏都会招来好多美丽的鸟儿们叽叽喳喳、欢呼雀跃的,好有灵气。那时的老宅就已经有了二十年的历史了,房框不知抹了多少层,房顶的芦苇不知换了多少遍,周围的院墙不知重修了多少回,房梁上的燕子也不知来去了多少个春秋。听母亲讲,老宅还是父母亲结婚后的第一年修建起来的呐,那时建房子不像如今这样耗资劳神的,找几个邻居、亲朋,事先脱好坯,再去甸子上割些芦苇,捆好铡齐,再准备些杨木杆儿,等土坯干了就可以垒房框、竖房架、苫房顶了,也不用什么“室内装潢”什么的,一进门便是一个土锅台,,屋子里朝阳的地方搭一个土炕,背阳的北面摆上两口躺柜,地面用泥吧一抹,就能搬进住人了,我和两个弟弟、妹妹就出生在这个茅屋里,春去秋来,屋里院外不知留下多少我们姐弟们嬉戏、打闹、玩耍的欢声笑语,也不知留下多少父母亲忙里忙外、辛勤劳作的身影。
母亲是位热爱生活、有生活情趣的且不辞劳苦的女人,她在院子里栽上了各样儿的果树,有海棠、李子、黄杏、樱桃,还有葡萄,每逢夏季,伴着菜园里的各色鲜花和各种蔬菜,芬芳绚丽,简直像《西游记》里的“花果山”,邻家的小伙伴们都爱来我家玩儿,时不时地偷摘几颗未熟的青果儿也是乐事儿,到了秋天根本就不用偷摘了,那熟透的果子落满园子,吃都吃不过来,都烂了,哈……哈……。到了冬季,我们姐弟便和小伙伴们用盆子端来水,在东院墙外的壕沟斜坡上浇出长长的一溜儿冰道,父亲为我们每人都钉了一个小爬犁,我们手拎着爬犁,排着队站在冰道的上沿儿,等着一个一个坐在爬犁上从冰道上飞奔滑过,那感觉,不是用“快乐”一词就能形容的,比登天都美,现在回味起来,心都痒痒,好想回到从前……
老宅伴着我们姐弟度过了童年、少年,我们渐渐地长大着……
父母亲也在岁月的磨砺中逐渐变老……
那座老宅也老得直不起腰了……
十几年前,父母亲用了几乎他们一生的积蓄买来了方砖、红瓦和水泥,雇来泥瓦匠,将原来的茅屋“搬到扶起”,在原地重新建起了一座砖瓦结构的房子,院子的土围墙也砌成了砖墙。重建院子时,工匠们嫌那些果树碍事要砍掉,母亲死活不同意,害得工匠们多费了很多功夫。建成后,整个儿院落的格局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土”的换成了“砖”的。屋子里装上了锅炉、水暖气,还换了新的家俱,地面儿也铺上瓷砖,可不变的还是那满院子的芬芳和满屋子的浓情……
时过境迁,如今我们姐弟几个都像出飞的燕子,各自都有了各自的家,都离开了这座生养过我们的老宅,只有父母亲依然留在老宅里,像对儿守巢的老鸟。
风霜不停地蚕食着父母亲本已干瘪的身体,每次回到老宅都会见到父母亲再次地变老,我心底总会掠起一阵刀割般的“疼”。夏季还好,满屋清凉、满院飘香的,可到了冬季,就要烧锅炉取暖,每年冬天都要烧三到四吨煤,烧锅炉的事儿都是父亲的,想想那三四吨煤,父亲要一点点从屋外拎进屋里,还要一点点把这三四吨煤的煤渣拎出去,每天都弄得“灰头土脸”的,父母亲都已年逾古稀,做些这样的家务也已有些吃力了,弟弟在城里有两套楼房,有一套五十多平的闲着,多少次让父母亲卖了老宅,搬到城里楼房去住,他们都不肯,即便是勉强去住,用不了多久他们还是“逃”回老宅,还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
镇子上的好多人都知道父母亲的老宅早晚要卖。有一次,买房的人和父母亲定好了第二天交房款、写“文书”。那晚,我陪着母亲过夜,母亲一夜没合眼,总说心里不好受。第二天父亲收拾着院子里的杂物和屋子里的器物,母亲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吭声,父亲望着母亲,母亲望望父亲,低下头,眼里浸出了泪水,我的心底好酸。父亲“读”着母亲的“泪”,转过身。
“得了!咱不卖了!反正咱现在也不缺钱,冬天到楼上住,夏天咱愿意回来再回来,等咱俩老到不能动弹时再说。”父亲忽然回头说。
“能行吗?人家定金都交了,咱要反悔可要加倍赔钱的!”母亲惊诧地望着父亲。
“赔就赔,不卖了!”父亲大声地说着,走出了屋子。
买房人来了直摇头:“真是老小孩儿、小小孩儿,真没正溜儿,说好了卖的,这又不卖了!”买房人并没有收父母亲的“违约金”,只收回了定金,无奈地走了。
冬天又来了,漫天的飞雪在昏暗的夜空中无声地飘着,层层的雪片争着压在老宅的屋顶,又落在老宅的院落,映着蒙蒙的月光,那庭前的大红灯笼透着暗红的喜气,院落里浸满了宁静与安详,老屋的玻璃窗上透着明亮、温暖的灯光,屋子里,父母亲和我们姐弟三个连同我们各自的孩子们缠绕在一起,共度着“元宵佳节”……
父母亲又在老宅子里度过了一个绵长的冬季。
春终于来了。
清晨,母亲推开了房门,走到庭院中,父亲跟在身后。一股甜美、清新的味道绕满院子。
“天儿终于暖和了!”母亲回头对父亲说着。
“嗯!暖和了好哇!冬天可算过去了!”父亲应着,顺手拿起了门旁的扫帚。
“干啥呀?老东西?”
“干啥?扫扫园子,翻翻土,好种花儿种菜……”
母亲站在庭院里,望着父亲那挥舞着扫帚的身影,嘴角泛起一丝沉着且甜蜜的笑容,那笑容里饱含着对生命的眷恋,此时的老宅就是父母亲全部的世界,老宅中的一切一切,都有他们生命中无法割舍的情结……
这时,一对春燕不停忙碌地绕在屋檐下,它们衔着春泥,正准备在屋檐下筑巢……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8-3-5 21:52:37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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